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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9:36:22 作者: 追鹿
    「我沒有不信你。」

    林子晉見他急了,緩下聲音哄道:「就是想問問你和你弟弟到底怎麼回事。」

    裴鳴倚在他身邊,沉默半晌後才開口道:「林哥,我要是說了實話,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不和我說實話的時候可多了,」林子晉冷哼一聲,「反正我拿你沒辦法,你說吧。」

    ***

    裴鳴的父母都是雲南人。

    當年父輩的父輩從山溝溝里走了出來,一同在京城打拼出了成績。兩家是世交,連帶著給兩個孩子也培養出了感情。

    但實際上裴鳴的外公卻並不想讓他母親嫁給他的父親。

    外公在外闖蕩了大半輩子,見的人多了,只能看見陸家的兒子滿嘴哄人開心的鬼話,卻沒有半分真心實意在裡面,於是時不時地旁敲側擊著自己的傻女兒,要她一定別所託非人。

    但裴鳴的母親顯然沒聽進去,藉口和陸程澤回雲南考察,實則悄悄地領了結婚證,生下了裴鳴。

    然後陸程澤藉口回京,和她分居兩地,明面上是為了維繫公司總部與分部的平衡,實際上是跟人跑了。

    就這麼過了兩年多,裴鳴的母親才知道陸程澤在京城乾的那些好事,帶著剛滿四歲的裴鳴就殺了回去。

    裴鳴的童年伴隨著家庭的分裂和父母的爭吵,在這樣滿是戾氣的環境下長大,無師自通了名為「城府」的原本不該出現在一個十四五歲孩子身上的東西。

    他的母親抑鬱而終,下葬的那天,少年和發怒的獅子似的攔在靈堂的入口,死活也不讓陸程澤進去看他母親一眼。陸程澤做的那些事雖然在圈子裡也或多或少被八卦了些許日子,可這種不堪還是第一次被搬到明面上來講。

    陸程澤丟了臉,愈發看裴鳴這個親生兒子不順眼起來。裴鳴母親的頭七還沒過,便火速將他在京城找的新歡帶進了家。

    連帶著還有陸平那個便宜私生子。

    祖父那一輩的人年事已高,他爺爺又正醉心於自己的圍棋事業,對年輕一輩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記得陸家虧錢裴家良多,在遺囑上著重寫了一筆——

    陸程澤若是想繼承所有的企業與遺產,就必須承認裴鳴是唯一繼承人,並且不得娶陸平的母親過門。

    這份遺囑橫亘在兩代人之間,恨得陸程澤一家三口咬牙切齒。裴鳴反而徹底不在乎這一切,學著人家染髮燙頭,在脖子上掛好幾串金鍊子,和那些街頭的小流/氓一起騎著機車在大街小巷上呼嘯而過,拎著水管和棍子去給自家「兄弟」找場子。

    林子晉聽到這兒後打斷了他:「你那些傷疤就是這麼來的?」

    裴鳴愣了一下:「什麼傷疤?」

    「之前幫你洗澡那次,」林子晉移開目光,不自在地說,「我看你身上和脖子後面都有傷疤,還都不輕,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嗎?」

    裴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當時看得這麼仔細嗎?」

    「我當時......」

    林子晉下意識地要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說了一半卻忽地止住了話頭:「少給我往別處扯,說你自己。」

    「對啊,當時打架嘛。」

    裴鳴眯起眼,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居然還有閒心思樂了下:「我當時打架可牛了,從一個小跟班混成了頭部人物,連機車都騎的是最拉風的那種,一發動聲音可大了。」

    他們這群小流氓正是最不懂事的年歲,碰巧裴鳴是個心眼多的,把他當成軍師一樣崇拜,事事都按著他的意思來。裴鳴也不負眾望,替他們避開了無數次民警的突擊檢查。

    但就算再怎麼心思多,到底是個成熟點的孩子帶著一群不成熟的孩子。

    這群不良少年也曾當過街頭一霸,可僅限於同齡人,遇見了成年的混混就顯得很不堪一擊。

    那次應該是打架傷得最重的一次。

    小孩到底還是小孩,不敢下太狠的手,只拿著棒球棍和水管子威脅人,卻不料對面是一群有刀具的大人,頓時驚慌失措地潰不成軍。

    裴鳴護著一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少年逃出混戰,以為能趁亂溜走,卻不想背後橫過來一柄斷了刃的西瓜刀,一片兵荒馬亂里割在了裴鳴的後頸上。

    幸好刀鋒很鈍,不然裴鳴覺得自己估計會命喪當場。

    見了血,周圍的人怕攤上事,瞬間作鳥獸散。一群頭髮染得花里胡哨的不良少年哭著喊著叫來了救護車,把裴鳴送去了醫院。

    這一路上他的意識相當不清楚。

    一會兒想起母親,想起兩人在雲南時為數不多的快樂日子,可畫面倏地一轉,又變成了父親組建新家時冷漠的眼神,以及靈堂外自己抵死守著入口,不讓他進去的絕望。

    旁人奚落嘲諷和憐惜的目光刀子似的扎了過來,縱然他用破罐子破摔的盔甲緊緊地保護自己,也抵不住來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劍影。

    最終他有些茫然地想,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最好是出血過多,搶救不過來,然後名正言順地死去,不再成為陸程澤新家庭的眼中釘,也不再是阻撓他繼承所有財產的攔路虎。

    裴鳴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語調很輕鬆,似乎在說的話和自己無關一樣。

    林子晉撩起他的碎發,輕輕撫著那道有些猙獰的傷疤,輕聲道:「我當時就覺得你這疤肯定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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