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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9:02:43 作者: 木松音
相比較起來倒是傅母顯得更慌亂一些,她狼狽地解釋道:「小崔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是因為……因為星霖小的時候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同性戀』這三個字,在我們家幾乎就是個禁忌。他當時肯定跟你生氣了吧?請你體諒體諒他,別怪他……」
說這些的時候傅母甚至都不敢直視崔湛南的眼睛,瘦弱的身體還依稀能看見微弱的顫抖。
電光火石間崔湛南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兒。他以前就覺得傅星霖對同性戀的排斥超過了正常範圍,但那時候也並沒有多想,畢竟這個世上厭惡同性戀的人太多了,他只以為傅星霖是其中一員。
他以前甚至還以為傅星霖或許是被同性戀傷過,受過情傷之類的,但對於傅星霖這種莫名其妙就很強烈的厭惡他從來沒有去細想過。可現在聽傅母這樣說,似乎這裡面有他所不了解的隱情。
於是崔湛南站直了一些,看著傅母:「阿姨,星霖他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才會對同性戀這樣深惡痛絕?方便……告訴我嗎?」
起初傅母只是搖頭,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可沉默了一會兒她又開始一個人掉眼淚。崔湛南只覺得心中那種不安越發強烈,在他反覆強調自己跟傅星霖感情深厚並保證自己一定會守口如瓶後,傅母終於艱難地道出了其中的隱秘。
「星霖上初中的時候……被變態猥褻過。要不是恰巧有人路過那條巷子救了他,我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麼。」傅母的聲線顫抖不止,「那之後星霖在醫院躺了一個多禮拜,出院之後就變得比以前更沉默了。後來我們搬了家,帶他到了新的環境。他看起來在逐漸變好,但這件事……始終是他,是我們全家心裡的一塊傷疤。所以小崔,如果星霖因為那個玩笑跟你說什麼過分的話了,也請你別跟他計較。他、他……」
後面的話傅母已經說不出來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說。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抹了好幾次眼睛才能看清案板上的蔬菜。
崔湛南就站在傅母的身邊,身體僵直像雕塑一樣。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似是倒流了一般,四肢一片冰涼。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原來……是這麼沉重的原因。
怪不得他一開始那麼厭惡排斥他,甚至還會說他噁心。是啊,他真的噁心,對於一個有著這樣心理創傷的人說那些話、做那些事,他都覺得自己噁心。
崔湛南一直以為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長得好看、聲音好聽、性格好相處,或者單純就只是寂寞了,那麼便會輕而易舉喜歡上一個人。
他從不覺得喜歡會是一件沉重的事。
可現在他知道了。原來傅星霖對他的喜歡,是這樣的沉重。
背負著這麼沉痛的過去,抵抗著內心的折磨,傅星霖是要跨過多少心理阻礙、忍受著怎樣的疼痛才決定接受他的感情來喜歡他?
喜歡……一個男人。
崔湛南不敢想像傅星霖的內心經過了怎樣的掙扎才做下了這樣的決定,他也不敢想像他們第一次做的時候,傅星霖的心裡都在想什麼。
他會不會想起童年裡那個可怕的夜晚?崔湛南不敢想自己對他做的事是否揭開了他的傷疤。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傅星霖為了他究竟犧牲了多少、忍耐了多少。
傅星霖是踩著一路的尖刀,忍受著鑽心的疼痛才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可他做什麼了呢?
他輕賤了他的感情。他玩弄了他的真心。他做了這世上最混蛋的事。
辜負真心的人活該吞一萬根針。崔湛南此刻終於感受到了這種似是能撕扯開靈魂的痛苦。
傅母說完之後只覺得心裡舒服了許多。這些話她憋了這麼多年,都已經快成為心裡的頑疾了。還好,還好還能有個人傾聽她的內心。
傅母抬起頭,神情一怔,被崔湛南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小崔,你怎麼了?你還好吧?」
「我沒事兒阿姨,我沒事兒。」崔湛南勉強地對傅母笑笑,「我有些喘不上來氣,我、我想出去透透氣可以嗎?」
「當然可以!廚房裡油煙味兒太大了,快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崔湛南慘白著一張臉略顯狼狽地離開了廚房。他一路走出屋子,來到了院子裡的一棵核桃樹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眼睛盯著地面怔怔地發著呆。
這二十九年來,崔湛南各種大大小小的場面都見識過,已經很少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失態了。可他現在……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甚至連假裝無事都做不到。
崔湛南兩隻手互相握住,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止住手臂的顫抖。他小口小口地喘著氣,可儘管這樣胸口那裡也依然扯得生疼。
崔湛南也不記得自己坐了多久,總之天已經黑下來了他才有點知覺。這時候傅母也已經做完了飯菜出來找他了。
「好點兒了嗎?」
崔湛南站起身,活動了下自己僵直發麻的雙腿,勉強地笑了笑:「好多了。」
「飯菜做好了,快進屋吃吧。」傅母笑著拉著他進屋,「剛才你叔給我打電話,說是學校突然停電,今天沒有晚自習了。我估計一會兒他們爺倆就能回來了……」
崔湛南一怔。
終於能看見傅星霖了,他應該高興的。可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竟是有些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