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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8:06:38 作者: 午時夏風
    她身著薄款長衫,因為昨天沒休息好,臉上是擋不住的倦容。進屋時,先和王瑞芝打了個招呼,又轉頭看像廖修和。

    看到廖修和面前攤開的課本,問:「不準備申請材料?」

    廖修和沉默了一下。

    他仍是不準備出國。廖廣天給他安排好的道路,沒有太過問他的意見。

    早晚要和他溝通一下,只是現下還未來得及。

    這會兒談論這個不合適,他便先答道:

    「回去再準備。」

    「早點準備吧,」舒平隨口說,「回頭給你找個文書老師。」

    「孩子要出國啦?」護工一邊給老太太餵飯,一邊熱絡地問,「去哪兒讀書,學什麼呀?」

    廖修和還沒開口,舒平便已替他回答:「應該是英國吧,去學金融。」

    護工隨即發出驚嘆與讚賞。

    廖修和便沒再說話。

    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咽下一口飯。

    耷拉的眼皮抬了下,蒼老而渾濁的眼神往廖修和這邊看了看。

    沒有人注意到。

    -

    舒平來的急,沒吃晚飯,聽說廖修和已經在醫院食堂吃過了,就說自己先去吃點。

    過了一會兒,王瑞芝又指使護工下樓買點東西。

    陡然一下,屋裡就剩下廖修和與她兩個人。

    廖修和正埋頭寫字,老太太清了清嗓子。

    他的筆尖頓了下,最終放下筆。

    站起身,到老人身邊,問:「什麼事?」

    王瑞芝歪著頭,艱難地抬起眼皮看她。

    她年輕時很美,如今皺紋爬上臉龐,面容皆是病態,已不太能看出舊時的風韻。

    只是雖遭疾病,眼神卻仍舊銳利。

    自從廖修和來陪護,王瑞芝還沒跟他單獨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眼神如同老鷹一般,牢牢地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看透。

    說:「修和。」

    廖修和垂眼:「您說。」

    「要出國,學金融?」

    她問。

    「……沒有。」廖修和說。

    聲音顫顫巍巍,卻不乏威嚴,繼續問道:

    「姥姥教你的,你都忘了?」

    「修德的東西,你也想搶了?」

    廖修和的身形*頓了一下。

    時間仿佛在他周圍停滯,空氣阻塞而黏稠。

    「沒有。」他說。

    -

    廖修和從小被王瑞芝帶大,四歲多的時候,才被母親接到城裡。

    但要真細究起來,說是從小,也不合適。

    畢竟他不是一出生,就是廖家人的。

    他與廖廣天、舒平兩個人,沒有一絲半毫的血緣關係。

    廖修和是遺腹子,親生父親在他出生之前因意外去世,親生母親也在生下他後撒手人寰。

    他的親生父親和廖廣天有過命的交情,因而當廖修和舉目無親時,廖家夫婦把孩子過繼給了自己。

    廖修和母親臨走前囑託廖家夫婦兩人,不希望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能夠平安無虞地長大。

    因而最開始,這件事,廖廣天與舒平都沒有告訴廖修和。

    只是夫妻二人由於工作和身體,最初沒有把廖修和養在身邊,而是交給他的姥姥寄養。

    老人家傳統觀念厚重,篤信血濃於水的親情,對這個別人家的小孩沒有太多好感。

    但她自詡是個文化人,要光明正大的講自己看不上這小孩,也還是拉不下面子。

    因此把這種情緒掩飾得很好,以至於廖家父母都沒有任何察覺。

    廖修和亦一無所知地長大。

    直到他百日抓鬮的那天。

    小孩粉白的手臂撐著床,爬了一圈。

    抓到手裡的,是一個算盤。

    圍觀的親朋好友有不知情的,頓時稱讚:「抓得真好!以後是經商的料!」

    也有人附和:「子承父業,抓得好!」

    這話別人聽過就算,卻留在了老人家的耳朵里。

    家裡多雙筷子,多張嘴吃飯,已是她忍耐的極限。

    但外人終究是外人,如果以後經商,參與家族的生意事業。

    絕對會超過她所能承受的底線。

    她旁敲側擊問過女婿,想探探他的口風,廖廣天卻說:「如果他想,也未嘗不可。」

    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更是在老太太心裡埋下不安的種子。

    廖修和三歲的時候,廖修德放暑假回鄉下,探望姥姥。

    回來時帶了零食,廖修和吃了兩口覺得好吃,跌跌撞撞跑到哥哥身邊,伸手又管他要。

    老太太看在眼裡。

    當時沒說什麼,卻在趁沒人時,把廖修和拉到一邊。

    語重心長道:「修和啊,有些事你父母不讓我告訴你,但我想你遲早也要知道。說到底,你不是廖家人。我們給你很多東西,不要當做理所應當,要之前,總要想想自己夠不夠資格。」

    「而我們沒有說要給你的,你也不要痴心妄想。」

    那時廖修和不過三歲。這般長篇大論聽來也是懵懵懂懂,並不能真正理解其下的含義。

    但總歸聽得懂老人語音語調下的情感,隱約知道他做錯了事。

    而王瑞芝開了這個頭,也並不止步於此。

    她開始不遺餘力的在日常生活中,暗示廖修和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

    如果忽略目的,她甚至能算是一個非常好的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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