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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53:12 作者: 春中澗
秦硯略微煩躁地斜了斜紅酒杯,手指在杯口打圈。
這樣短暫的寧靜沒停留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秦硯的後方傳來,「怎麼在這兒?找你半天呢。」
不用轉頭,他就知道是羅烊。他和羅煬家裡是世交,小的時候一見面就鬧騰,也不知怎麼,後來等他再回秦家之後,關係倒比小時候好了不少。
羅煬繞過沙發,坐到秦硯對面去,「不過這會兒也確實沒有出去的必要,大人物還在後面呢。」
這次的中秋晚宴是羅煬家主辦的,兩人家雖然世交,也都是從商起家的,但到了羅煬父親那一輩,羅家和政界搭上了關係,如今也算是兩邊都混得風生水起。
這一次秦硯來的目的就是一位和羅家交好的政界人士,這次公司股東的醜聞輿論也算是給他提了個醒。
羅煬看了眼手錶,「差不多到點了,出去吧?」
秦硯不說話,端上面前的紅酒杯朝對面傾了傾,而後一飲而盡,起身向中間去。
可剛剛起身,秦硯便瞧見文堯遠遠地向他這邊來,神色不似平常。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對文堯道:「怎麼了?」
「遲先生的養母病危了。」
秦硯的臉立刻陰沉下去,「遲秋呢?」
「在趕去療養院的路上。」
「誒……秦硯你幹嘛去!」羅煬看著快步離去的兩人,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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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得太匆忙,遲秋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薄的衛衣,計程車師傅走錯了道,最後幾百米是他自己下車步行的,秋風一刮,手都在顫抖。
但他的脊背仍舊挺直,徐徐獨行。
推開病房門時,房裡只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以及床上病怏怏的孟霜。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床上的人頭髮已經花白,瘦的不成人樣,像根枯草攏在被單中。
「是來看孟霜女士的嗎?」護士詢問道。
遲秋喘了口氣,看著床上的人影愣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是。」
護士欲言又止,從她的臉色就能看出孟霜的情況並不好。
聽到他的聲音,孟霜緩緩掀起沉重的眼皮,用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讓他過來。」
遲秋抬步上前,可越走近,他越覺得周圍的氣壓越低。
比起上一次,眼前的孟霜近乎蒼老了十歲不止,整個人沒有一絲生氣。
「我……實在沒想到……這輩子,見的最後一個人,居然是你……」孟霜開始扯開嘴笑,整張臉都開始皺在一起,到了最後,渾濁的眼裡居然濕潤起來。
按道理來說,他對眼前這個人只有恨,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她有些可憐。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遲秋幾乎是帶著憐憫的目光看著她。
許是迴光返照,孟霜撐起一點身子,看著他道:「你想聽什麼?聽一個臨終之人的懺悔嗎?還是你想聽我為當年的事感到後悔,我不該害了你的父母?」
「你不配提起他們。」
孟霜一口氣沒上來,開始猛地咳嗽,平復下來後,才喘著氣不甘心道:「我的丈夫身上常年放著你母親的照片,就連高燒不退的時候,也是叫的你母親的名字,換做是你,你怎麼想?」
遲秋隱忍著怒氣,「所以你就要報復?」
孟霜愣了好久,氣息微弱道:「我……只是讓人遞了一張傳單,後來讓他去騙保的……又不是我。」
「你閉嘴!」遲秋攥緊了拳頭,額頭青筋暴起,幾乎是低吼。
一張高利/貸傳單,將他全家都推向了地獄,他甚至因此父母雙亡,而罪魁禍首居然毫無愧疚。
氣氛緊張之時,孟霜忽然顫顫巍巍地抬起蒼白的手指向門邊,「誰來了?」
遲秋轉頭看去,門上的透明板能看得見外面站了個人,但只看得到對方乾淨的下巴和整齊的領帶。
護士過去打開了門。來的人西裝革履,風塵僕僕。
遲秋的眼神一愣,他實在沒想到能在這樣的場景看見秦硯,對方像是剛趕來,嶄新的皮鞋上還蹭到一小片落葉。
秦硯本來只想確認一下遲秋的狀態,擔心他過於傷心,但沒想到有人給他開了門。見遲秋看到了自己,他也不刻意迴避,大大方方地走進去,看了眼遲秋,又朝床上的人點了下頭。
孟霜的眼神忽然凝住,聲音哽咽得快要說不出話來,「時淺……你回來了……」
遲秋當即出聲打斷,語氣不卑不亢:「這位是秦氏集團總裁,秦硯。」
孟霜愣住,似乎是不甘心,眼神在秦硯身上梭巡半天,最後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可最終,也只是沉沉地落在床上。
她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輕飄飄擠出一句話:「這輩子,我唯一對不起的,是時淺和你。」
心跳監測儀上波動的曲線停止,最終劃歸為一條直線。
壓抑的低氣壓在這一刻完全釋放,遲秋忽然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意識就要崩潰之前,他被環進了一個乾淨溫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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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院外的便利店門口,遲秋坐在木椅上,神情懨懨,冷光鍍身,像一個破碎的娃娃。
秦硯在遲秋身旁,但他不知道怎樣安慰人,不過遲秋的狀況比他想的要好很多倍,他並沒有多想,只把原因歸為並非親生母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