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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46:21 作者: 羽毛兒飛
陸秋深從沒走過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不可避免地暈車了,一路上幾乎都在昏睡,終於抵達目的地時,他疲憊地張開眼,入眼是一片幽藍色湖泊,四周包圍著蒼綠色樹林,如一顆藍寶石跌落在綠絨布上。
第一眼,他感受到一股寒冷的寂靜感湧入心間。湖面飄著小雪,小雪落入湖面,融化消失不見,湖邊靜立著一棟白色小樓。與沿途見到的地方建築不同,那是一棟現代風格非常明顯的二層別墅,倒影落入安謐的湖水,與岸上的本體在湖沿相連,是一座孤獨墓碑俯身親吻即將遠遊的靈魂。
陸秋深踩進雪地里,還以為自己一覺睡到了冬天,隨行的助理冷靜地解釋,因為維度和海拔的原因,這裡的初雪來得格外早。
所以,他回頭,質問宋青疏,「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宋青疏走到一顆筆直的杉樹底下,手掌溫柔地撫上樹幹。他抬頭仰望枯木時,輕蔑的眼睛流出罕見的真情,天光映襯之下,隱隱還有淚光。他閉上眼,再睜開時,那抹真實的傷情已經消失不見。他看向陸秋深的眼神一如既往地輕蔑,「跟我進來。」
陸秋深跟在他身後,踩過不厚的積雪,一步一步走進墓碑一樣的別墅。至今他還記得別墅大門打開時倒灌出來的冷風,雪花都被凍得哆嗦後退。
別墅里光線一般,所有家具都拿白布蓋著,客廳正面牆上掛著一副巨大油畫,畫裡是屋外的湖景。陸秋深默默觀察著,看見柜子旁邊落著相框的玻璃碎片,碎片壓著一張照片。
他彎腰拾起,照片倒是不老,被撕得只剩左邊那半,上面有個人,是宋青疏。他恍然明白,這原本是張合影。
「你旁邊那個人,就是齊舒寒?」他舉起照片。
宋青疏回過頭,看清了他手中的物品,無聲地點了點頭。
陸秋深將那張照片放到了柜子上,冷聲提醒道:「宋導,我是來拍戲的。」
「我知道。」宋青疏沉重地說,「舒寒是我最重要的人,因此我對你的要求很高,他是芭蕾舞演員,正式進組之前,你在這裡練習芭蕾動作,老師找好了,明天到。」
他不理解,「為什麼非得來深山老林學芭蕾?」哪裡不都一樣嗎?
宋青疏緩緩走近,拿起了那張殘缺的照片,「因為這裡是他住過的地方,練習期間,我會把他介紹給你認識,希望你能演出他獨特的靈魂。」
可能這就是名導演對演員的要求吧。來都來了,陸秋深沒什麼理由拒絕走人,再說這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地方,憑他一個人也走不了。
齊舒寒,芭蕾舞演員,看這家裡的擺設非富即貴,卻跑來這導航都找不到的地方蓋了座房子,確實是獨特的靈魂啊。他驀地想起,「你的舒寒,是omega嗎?」
宋青疏稍稍愣了一下,「他是beta。」
「真好啊,我也想當beta。」陸秋深由衷羨慕。
宋青疏問:「為什麼?」
「因為beta對信息素沒有反應,不需要忍受身體對alpha信息素的排斥。」
他皺眉,「你對信息素排斥很嚴重嗎?」
陸秋深平靜地說,「沒錯,很嚴重,我討厭除孟舟野以外的所有alpha,包括你。」
宋青疏冷笑朝他伸出手,「我們現在是工作關係,為了作品和藝術,合作愉快。」他沒有回握,如初見時那樣溫柔微笑,「希望你記住自己說的話,不要再動我第二次。」
好歹是童星出身,陸秋深不是半點舞蹈基礎沒有,和專業的沒法比,但不至於趕鴨子上架。即便如此,還是練習了足足三個月,期間宋青疏按照承諾的,沒有對他做出過任何出格的事情。
湖上雪時停時續,湖面被白色的冰面覆蓋,劇組各部門的人也到齊了,正式開機的那天,據說是齊舒寒的忌日,他看見宋青疏將半瓶威士忌澆在老杉樹根下。
《不論哀思》僅僅講述了齊舒寒一個人的故事,真人真事改編,原形不知道保留了多少,總之,那是唯一一個讓陸秋深從潛意識深處恐懼的故事。
太像了,和他真的太像了,他會情不自禁地代入,那段時間他夜夜夢到有意塵封的童年,最後折磨出失眠的毛病。
偏偏宋青疏要求到達了嚴苛的地步,沒有一條是一遍過的,理由很粗暴,沒有齊舒寒的靈魂。
陸秋深對工作是絕對敬業的,導演不滿意,他就會拼盡全力讓導演滿意。他在夜裡關掉別墅的燈,獨自坐在齊舒寒坐過的沙發,想像著齊舒寒曾經擁有過的哀思,他甚至讓劇組的工作人員用舒寒的名字叫他,以至於有天宋青疏叫他陸秋深,他都沒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拍攝進度緩慢地推進,到了一月,結冰的湖面被積雪覆蓋,到處都是白雪茫茫的一片,甚至分辨不出哪裡是湖面,哪裡是地面。
環境太艱苦,拍不了夜場,每到日落,劇組準時休息,除了陸秋深。宋青疏穿著厚實的毛呢大衣,雙手套著保暖的皮質手套,站在別墅的屋檐下,一說教便是一小時。陸秋深沒有經紀人也沒有助理,穿著單薄的芭蕾舞服裝,站在屋檐外的雪地里,一站就是一個小時。
後來這成了哀思劇組的特色,影片拿獎後宋青疏毫不避諱地對採訪記者談起,換來媒體對陸秋深的一致好,只有陸秋深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折磨自己。
演到齊舒寒被表白那場戲時,扮演追求者的演員在冰面上滑倒,扭傷了腰,不得己要送往外面的醫院。演員位置空缺,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替代者,宋青疏摸著下巴想了想,作出決定:「我來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