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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9:27 作者: 訣別詞
是手錶。
何吟和唐逸初中在同一個學校,高中卻不在一塊,何吟的成績還可以,上的是鎮上一個不錯的高中,而唐逸除了臉過得去,好像沒有什麼其他的優點,他的成績夠不上線,最後是何吟的父親花錢把他塞進了鎮上的普通高中。
何吟父親那兩年做生意有起色,掙了不少錢,那筆錢對他們家來說算是九牛一毛,但唐逸覺得很難為情,各方面的,他的成績令他難堪,這筆錢也令他難堪,最難堪的還是何吟的眼神,每分每秒都讓他心裡的想法更清晰,他不屬於這裡,這裡不是他的家。
唐逸迫切地想把這份錢還上,一刻都不願等,他從上高中開始,一直在攢錢,什麼活都干,空閒的時候,他可能在修車行當學徒,也可能在哪個小飯店當服務生,總歸不會是在家裡,也不在學校里。
何吟放學的時候經常路過他的學校,看到學生們說說笑笑地走出來,她幾乎沒有在人群里見到過唐逸,因為他每天都走得很快,只是為了早點到打工的地方。
兩人關係真正的緩和,是唐逸高一結束,何吟初三結束的那個暑假,唐逸攢了一部分錢,先還給了何吟的父母,剩下還有一些零錢,他給何吟父母以及何吟都買了禮物,一個刮鬍刀,一套化妝品,最後的錢買了一支鋼筆,藏青色帶細閃,送給了何吟。
這支鋼筆就像是兩人妥協的信號,橫亘在兩人中間的牆轟然倒塌,響起的聲音沉悶有力,何吟再來裝不出冷臉的模樣,反而覺得慌張,面對唐逸時,沒有來由地慌張。
她開始反省自己之前對他是不是太差了,於是她用零花錢給唐逸買了一個手錶,是一個叫不上名字的牌子,不是很貴,但很好看,不知道唐逸喜歡什麼顏色,於是她也買的藏青色。
後來那個手錶經常出現在他的手腕上,她也經常用他送的鋼筆。
他們從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勉強變成了同一屋檐下的朋友。
何吟拿起手錶翻看著,然後「咦」了一聲:「還在走?這個手錶質量挺好的。」
「嗯。」
「你經常戴嗎?」她看到真皮錶帶的表面都脫落了,露出裡面的灰,像那個鑰匙扣一樣,破舊,帶著時間的味道。
他舉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面有因為戴手錶而出現的色差:「嗯,戴習慣了。」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二十一天就能養成一個習慣,但有些人幾天就忘記自己的習慣,有些人幾年也走不出來。
「那你可以去換個錶帶,這還是我當時買來的時候配的那個嗎?太舊了,你看這裡都裂開了,說不定哪天就斷了。」她指著一個裂口說道,身體下意識靠近唐逸,頭湊到了他的身前。
唐逸看著她的頭頂若有所思。
何吟見他不說話,又有些尷尬,她把手錶放回原位,站在房間中央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說錯或者做錯什麼。
唐逸察覺出什麼,於是說:「知道了,等戴斷了我再去換。」
「……好。」
現在即將零點,第二天馬上就要來了,窗外是風聲,唐逸讓她早點休息,明天起來找開鎖師傅來幫她開鎖,何吟說好,唐逸往房間外退去,最後說了一句,睡吧。
唐逸走後,何吟躺在他的床上,沒睡著,又坐了起來,拿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
那頭的人還沒睡,馬上回了消息過來,問她怎麼了,何吟說自己有點睡不著,對方問在唐逸那裡嗎,何吟說對,他把他的房間讓給我了,對方說那就快睡覺,別想這麼多,然後甩了好幾個可愛的表情包。
何吟終於卷著困意,一頭栽進了黑暗中。
第3章 西洲在何處
何吟做了夢。
她很久沒做夢,平常閉眼前是黑夜,睜開眼是美好的清晨,每天都睡得很安穩,但這一夜,過往如波濤滾滾而來,她站在岸上,看不清遠處的風景,身上卻濕了。
她不知道自己對唐逸感情是怎麼產生的,就像她對他的厭惡來得古怪,喜愛也沉積得默默無聞,她的目光總是放在他的身上,一開始分明是想挑刺,不知何時卻變了味。
她能看到他俊逸的臉,看到他握著筆寫作業的時候專注的眼神,蹙著的眉飽含困惑,嗅到他身上來自修車行的機油味,又或者是飯店的油香,但最多的還是乾爽的皂角香。
心動來得越發強烈,她開始刻意地在唐逸面前尋找存在感,去他修車的車行找他,蹲在他身邊和他聊天,觀察他骯髒背心下越發健碩的身體。
唐逸會抬起手擦額頭上的汗,然後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拖著聲音回答:「我好無聊啊——」
「無聊就回去寫作業。」他古怪地看她一眼,然後又矮下身繼續幹活。
何吟充耳不聞,依舊盯著他,盯到他臉變得僵硬,變得不自在,而她則竊喜於他的反應,看著他的眼裡是揉碎的星星,嘴角是弦月,臉頰是霞光。
車行老闆偷偷問唐逸,每天來的姑娘是誰?你女朋友?
唐逸涼涼地說:是被慣壞的小妹妹。
彼時他高二,她高一,唐逸在修車行當學徒,老闆很喜歡唐逸,把店門的鑰匙都留給了他,唐逸經常留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後就寫作業。
房間裡的聲音還是會傳到她的耳邊,但她卻覺得這是最好的催眠曲,她可以輕而易舉描繪出他的輪廓和他的動作,連她的夢都是秋雨落池塘,極富節奏感,波紋一圈圈地漾,漾到了唐逸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