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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9:27 作者: 訣別詞
唐逸的父母給他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一生安逸,但這個祝福一直沒有被實現,也許也是有過的,只不過相對於漫長的人生,它太過短暫,就像流星一閃而過,那瞬間的流光溢彩的確能記得一輩子,然而驚羨是一時的,留下空蕩寂靜的黑才是永恆。
唐逸被何吟撞得悶哼一聲,往後退了幾步,看到何吟站穩後才鬆開手。
何吟迅速推開:「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唐逸搖頭:「沒事。」
何吟又仔細看了看,確認自己真沒把唐逸撞壞才鬆了口氣。
「你剛剛叫我今今?好久沒聽過別人這麼叫我了,我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她的臉上染上了紅色,覺得有些尷尬,彎下腰想去整理地上的東西。
他攔住她的動作,自己把水杯撿起來,然後抽了幾張紙巾擦乾書表面的水,把東西重新放回桌面上,然後問:「有別人這麼叫你?」
「沒有。」從始至終都只有唐逸這麼叫她。
他問何吟,他們現在都叫她什麼。
她想了想,說:「還是以前那樣,何吟、小吟、吟吟什麼的,偶爾還有小何,不過都是領導這麼叫。」
何吟的名字挺普通的,唐逸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年紀還不大,聽父親說他以前的戰友的閨女長得很俏,叫什麼來著……何吟?好像是叫這個。
以前「何吟」這兩個字只是一個名字,兩段音節,比空氣還要空蕩虛無,放在嘴邊咀嚼都咀嚼不出什麼味道,後來才慢慢變成了何吟,帶出了一絲甜味。
唐逸的父母去世之後,何吟的父親把他帶回了家,去何家那天,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短袖,早就被洗得褪了色,有著岩石的灰白。
何叔叔攬著他的後背把他帶進房子的時候,唐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廳中間的何吟,她身上穿的是藍白相間的校服,肉眼看不到什麼污漬,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是溫暖的色彩,臉上的笑容在夕陽的照射下猶如火爐,那陣熱十分燒人。
他恍悟,她就是何吟,何年何月的「何」,吟誦的「吟」,何妨吟嘯且徐行的「何吟」。
唐逸從柜子里翻出了新的牙刷和毛巾給何吟,讓她去洗漱,自己轉身進房間給她整理床鋪,拉起被子和枕頭聞了聞,都是前幾天時間剛洗過曬過,還有殘留的洗衣粉味,他神色平靜地把床鋪平。
何吟拿著東西去衛生間,裡面的燈光慘白,大約是剛換的燈泡,亮到牆壁上的裂縫都被照亮,何吟刷著牙,看著架子上的那支牙膏,有一些出神。
唐逸剛來到她家的時候,她父母給他置備了很多新的東西,諸如被子衣服書包等等,但卻忘了很多細小的零碎,唐逸也不說,直到有一天,何吟撞見他偷偷用她的牙膏。
家裡只有一個衛生間,在一樓,他們兩個人都是學生,作息相似,總是會撞上,那天她推開衛生間的門,發現唐逸正站在洗漱台前,右手拿著牙刷,左手拿著她的牙膏,粉色的包裝,擠出來的膏體還帶著細碎的閃,與唐逸這個人格格不入。
唐逸看到她進來,動作停住。
何吟控制不住地叫道:「你怎麼偷偷用我牙膏?」
唐逸抿著嘴說:「我沒有牙膏。」
「那你和我爸媽說啊。」她的語氣不耐煩,臉上也是倦容,前一晚唐逸又整夜整夜地輾轉,她每每覺得思維和身體被拉下深潭的時候,又被傳來的聲音拽了回來,反反覆覆,令她焦躁又痛苦。
她問道:「你晚上睡不著嗎?」
「沒有。」他矢口否認。
「我能聽見你那裡的聲音,一清二楚。」她掩蓋不住怒氣。
他還是不承認,把手裡的牙膏遞給她。
她繃著臉,沒接,分明還是個半大的小孩,卻裝得像個大人,她說:「這個給你了,我讓我媽再買幾支,到時候你不要再用我的了。」
他沉默地收回手,把那支粉色的牙膏放回了她的牙杯里,和她的牙刷靠在一起,然後慢慢地刷牙,動作有點僵硬,耳朵也有些紅。
唐逸是在別人的屋檐下生活的人,他是敏感的,是不安無措的,是帶著刺的,他能輕易地分辨出何吟對他的不喜,對他行為的不理解,但他沒法解釋,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過去的生活創造了這樣的他,他做不到敞開心扉,先把自己隔在了這個家庭之外,他是異鄉異客,只想守好自己的方寸之地。
但何吟不知道,她只覺得唐逸古怪又陰沉,讓她的父母變得謹慎,好像他是這個家裡最柔軟最易碎的東西,所有人都得關注他,顧及他,這讓她感到不舒服。
越是不喜歡,越是從各個方面挑他的刺,何吟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個闖入者身上,覺得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在學校里撞見他,也沒有好臉色。
「還沒好嗎?」唐逸敲了敲衛生間的門。
何吟推門出來,猶豫道:「我穿著衣服褲子睡覺,會不會不乾淨?」
唐逸知道她是怕自己弄髒他的床,於是他說:「沒關係,我正好要洗。」
她跟著他到房間裡,很小的房間,比賓館的單人間還要小一點,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個衣櫃和一個架子,架子上堆了很多東西。
她忽然說:「你居然還留著。」
「什麼?」唐逸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也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