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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他的心腸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硬起來的,從林菲的背叛開始,直到她死,他完全蛻變成另一個人。這個人,有時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但唯其如此,他才能繼續活下去。

    當他終於從麻木中清醒過來,發現窗外已微微泛藍,天快要亮了。

    他聽到腳步聲,猝然回眸,幾名戴著淺藍色帽子的醫護人員正從門那邊的走廊里快步過來,他咽了口唾沫,聽到喉嚨里發出一種奇怪的咕嚕聲。他想自己的眼神一定是怯懦的,呈現出死亡的灰色。

    他起身,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等待死神的最終裁決。

    郗縈從一連串雜亂的夢中醒來,但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醒了,以前她也有過自以為醒了,之後卻發現那是她在夢裡做的又一個夢的經歷。

    那時她曾想到,夢是沒完沒了的,不到醒來的那一刻,誰能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人這一輩子也許就是在做一個漫長的夢呢!

    她睜開眼睛,過了片刻才分辨出這是病房,到處都是雪白色,如靜止的帆。

    床頭架子上吊著幾袋點滴,她左手冰涼,塑膠袋裡的液體正緩慢流入她體內。鼻息間也感覺異樣,他們給她插了氧氣管,看來她昏迷得不輕。

    她整個人像被蜘蛛網困住的一隻昆蟲,動彈不得。

    郗縈短暫迷糊了下,然後確信自己沒死,地獄裡不可能有這樣明亮而溫暖的場面。

    放棄生命是需要極大勇氣的,在舉起水果刀時,她深切意識到了這一點——她下不了手,在手腕上留下很多刀傷,最後那一刀是發了狠割下去的,但也不夠深,血所以流得慢,再加上宗兆槐及時趕回,她才保住了性命。

    即便如此,她的血還是將浴缸里的水染成了一片淡紅色,她徘徊在意識的邊緣,宗兆槐把她從水中撈起,衝下樓,送醫院,這些場景她都有印象,但不深刻,也不真實,像在做夢。

    此時,她躺在靜謐的空間裡,想著林菲的逝去,以及自己的復活,既沒有欣悅,也沒有失望,心情平靜得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

    一名護士進來看了看她,臉上流露出驚喜,「你醒了?」

    她沒開口,僅僅眨了下眼睛作回應。護士迅速消失,一分鐘後,醫生趕了過來,接著,更多的人湧進病房。

    她又活了,世界重新在她眼前舞動,熱鬧非凡。

    姚樂純已是大腹便便,在葉南的陪伴下走進病房。她顯然哭過,眼睛腫得不像話,一進房間就撲到郗縈身邊,握住她的手,再次哽咽,「郗郗,你怎麼這麼傻?」
  讓姚樂純傷心,郗縈覺得抱歉,但她什麼都不想說,便閉上眼,作疲倦狀。姚樂純細碎的啜泣如蟲子般咬噬著她的耳膜,葉南則在一旁輕聲撫慰妻子。

    姚樂純漸漸平靜,握住郗縈的手卻還是不肯放,好像怕一個不留神,郗縈又會幹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葉南輕聲對郗縈說:「郗郗,兆槐一直在外面,沒你的同意,他不敢進來。」

    郗縈依然雙眸緊閉,無動於衷。

    姚樂純朝葉南皺了皺眉,示意他不要刺激郗縈,但葉南無視她的埋怨,乾咳兩聲又說:「他……讓我帶句話給你。」

    「葉南,別再說了!」姚樂純滿臉不悅阻止丈夫。

    「他說他在乎。」

    在姚樂純慍怒的瞪視下,葉南終於閉上了嘴巴,反正他轉達的使命也完成了。

    只有郗縈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的腦袋忽然動了動,把臉轉向另一側,過了片刻,一滴淚順著眼角緩緩流出。

    姚樂純與葉南都看見了,兩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葉南仿佛看見了某種希望,俯身再度試著與她溝通,「郗郗,我叫他進來,可以嗎?」

    「不!」郗縈終於開口,嗓音乾枯暗啞,「我不想看見他,永遠......你讓他走。」

    葉南一臉沮喪,直起腰,嘆口氣,怏怏地走了出去。

    姚樂純仍陪著郗縈,心裡裝滿很多疑問,可又不敢問,只能充滿憐惜地反覆摩挲郗縈蒼白的手腕。

    那隻手腕上綁著紗布,遮住了傷痕累累的割痕,一想到郗縈曾對自己做過什麼,姚樂純再次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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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休息,周一見!

    宗兆槐站在門外,面如死灰,葉南抱歉地望著他,「你別急,等她出了院再……這事只能慢慢來。」

    宗兆槐不抱希望地苦笑一聲。

    葉南拍拍他的肩,「走,出去抽一根。」

    兩人下了樓,在病房側門的一處陰影里抽菸,相對無言。

    事態發展到如此激烈的一步,完全超出葉南預料,這兩人之間問題的根源他心裡是有數的,但有些事,外人不方便過問,即使搞明白了也於事無補,還徒增尷尬。兩個人之間的事,終究只能兩個人自己解決。

    「還好沒出大事。」他只能泛泛地寬慰宗兆槐,「早上我去找主治醫生問了問情況,醫生說,她手上的刀痕凌亂,估計動手時猶豫了......不過郗郗的脾氣真是夠犟的。」

    宗兆槐低下頭,眉心輕微抽搐。

    葉南瞥他一眼,「兆槐,如果你真愛她,就多順著她點,女人呢,遇到事情腦子容易短路,就得多哄哄,不能硬碰硬。」

    「她要走。」宗兆槐艱難地開口,試圖解釋,「跟……另一個男人,我當時……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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