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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宗兆槐的勝利宣告還未結束。

    他緩緩俯下身,湊在郗縈耳邊,低聲問:「你想知道林菲究竟是怎麼死的嗎?」

    郗縈的心咯噔一下,來不及推理,但她已隱約猜到。她瑟瑟地抖,掃了眼面前這張魔鬼般的臉,屏住呼吸,忽然從沙發中躍起,想逃——她不想再聽從宗兆槐嘴裡吐出的任何一個字。

    宗兆槐及時而有力地抓住了她。

    郗縈被他猛然往回一拉,身體失衡,直接摔倒在地板上。她的腿被崴到,疼得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

    「她不是難產死的,是產後抑鬱。」惡魔的聲音重新浮現在郗縈耳旁,「她在衛生間裡割開了自己的動脈……浴缸被她的血染成了紅色……你能想像那種場面麼?」

    可怕的記憶之門被打開,黑暗頓涌而出。宗兆槐嗓音戰慄,微微扭曲,既像興奮又像痛苦。

    郗縈面色煞白,眼淚從眼角滲出,她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痛苦與報復的快感在宗兆槐體內燃燒,他望著眼前已一敗塗地的郗縈還不滿足。

    「起來!」

    他抓住郗縈的胳膊將她拎起,郗縈拖著疼痛不已的右腿無聲掙扎著,眼淚越來越多地湧出眼眶,恍惚中,她看到了林菲。

    林菲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與她一樣蓬頭垢面,悲傷、絕望,找不到出路。

    眼前一陣亂晃,是郗縈隨宗兆槐跌跌撞撞往某個地方走。強烈的暈眩中,她還看見林菲也拖著疲憊的雙腳,一步步往衛生間挪去。

    浴缸里放滿了水,林菲抬起左腳,探入水中,然後是右腳。她穿著睡袍站在浴缸里,低頭盯著水面,然後慢慢蹲下去,雙腿放平,她靠坐在浴缸沿上,水很快將她的身體浸沒……

    宗兆槐把郗縈推搡進衛生間,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用力推開他,返身欲逃,但宗兆槐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一收,郗縈便跌入他懷中——他的前胸緊貼郗縈的後背,他把郗縈緊緊摟在懷裡,用這種親昵的姿勢控制住她。

    「就在那兒!」宗兆槐用下巴示意郗縈看浴缸,「她在浴缸里撒滿了花瓣,天曉得是從哪兒弄來的!」

    花瓣下面是血紅色的海洋。

    宗兆槐的面部肌肉劇烈抖動,他咬牙低語,「拜她所賜,我做了十多年的噩夢!」

    郗縈眼神恐懼,無助地盯著浴缸,她忘了腳痛,身子拼命往後抵,不敢再多靠前半步,儘管此刻的浴缸潔白、空無一物。她啜泣起來,絕望的聲音塞滿狹窄的空間。

    宗兆槐發泄夠了,才鬆開她,喃喃地,卻是堅定地重複,「沒有人可以再背叛我,沒有人!」

    他們彼此都已精疲力竭。所有想說的,該說的話也都已說盡。

    宗兆槐放開郗縈,緩緩退出衛生間,郗縈卻還軟軟地靠在牆上,仿佛有副繩索將她綁在了那裡。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宗兆槐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我還有事,得馬上回三江......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關好。」

    他說得心平氣和,仿佛又變回往日裡那個溫潤沉靜的男人了,可郗縈聽他說著這些話時,手腳止不住再次顫抖起來。

    門打開,又關上,宗兆槐走了。

    郗縈腿一軟,徹底癱坐在地上。

    衛生間地面的瓷磚冰涼,而她渾然無覺,就這麼坐著,任思緒馳騁千里。

    林菲死了。

    她的脆弱、敏感、以及對愛人的幻滅導致了她的死亡。郗縈不想成為第二個林菲,然而,她又比林菲高明多少?

    她自以為聰明地謀劃好了出路,到頭來才發現,得到的結果卻與林菲當年驚人相似。一想到宗兆槐對曾經深愛的女孩尚且如此不容情,郗縈就直打冷戰。

    最可怕的不是失敗,而是發現自己被逼到了角落,已無路可走。

    她真的再沒有選擇了嗎?郗縈問自己。

    沒錯,她是輸了,輸得底都不剩,但有什麼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拍拍掉身上的塵土,她還可以重新再來。

    她想起身,然而坐久了,腿發麻,好容易站起來,卻挪不開步。她抬頭,看見鏡中的自己,自然是憔悴的,臉上仿佛還落著灰,一副倒霉透頂的模樣。

    她試著朝自己微笑,可淚水卻撲簌簌落下。太不爭氣,她用手指狠狠抹去淚痕,新的淚水又湧出來,爭先恐後,像在嘲笑她偽裝的堅強。

    終於,她崩潰了,頹然垂下雙手,撲在台盆上放聲大哭。

    再怎麼努力也掩飾不了,她從內到外都已千瘡百孔,她要怎麼彌補,怎麼治癒自己?

    她連走出這間房子的勇氣都沒有!

    她哭得意識昏沉,視線緩緩落在鏡架上。

    架子上擺著宗兆槐的洗漱用具,寥寥數物,都是她買的。她在這幾件東西上來回搜尋,目光鎖定了刮鬍刀。

    她拾起刮鬍刀,仔細琢磨了會兒,又用手指試了試刀鋒,皮膚很容易被割破,但割不深,她把它重新放回原處。

    腳能動了,她一步步走進廚房。

    廚房裡有各種刀具,擺放的位置郗縈都了如指掌。她挑了最小巧的那把,平時切橙子用的。她還找到了某次喝剩下的半瓶紅酒。她拔掉瓶塞,很豪爽地一口氣灌下去大半,這才覺得很渴,她已經一天沒喝過水,也沒吃過東西了。

    酒精在她血管里奔騰怒吼,她感覺自己被激活了,深入骨髓的痛如河水漫出堤岸,洶湧朝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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