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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母親大概從來沒有這樣自省過,而郗縈希望能避免重複母親的不幸,所以她最終決定放棄高傲,向愛妥協,回到宗兆槐身邊。

    她帶著反省的口吻繼續說:「也許我不適合當媽媽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做家長。我就見過很多父母對自己的孩子歇斯底里大罵,簡直像對待仇人。你說,在那種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孩子能快樂嗎?」

    宗兆槐有些不以為然,「那也由不得孩子,父母要生他們出來,他們自己可做不了主。」

    「說得是啊!」郗縈想想就覺得惆悵,「所以會有人提出』反出生主義』這種奇怪的想法。有個叫昆丁.克里斯的人認為,生孩子比殺人更殘忍。他說謀殺將他人的性命縮短,而生孩子則是造出了一樁本無必要的死亡。」

    宗兆槐蹙眉,「這種說法真荒唐,如果人類都不生孩子,不是很快就滅絕了?」

    「我也覺得很矛盾。」郗縈說,「它抵抗死亡的武器是讓人從根上就不存在,但不存在就沒有這些思維和意識了,宇宙間一片空茫茫的,意義何在呢?而且人類基因中寫著延續求生的本能,我一直覺得厭世和自殺行為是基因中的某一環壞掉了。」

    「能不能聊點兒別的?」宗兆槐抱緊她,神色略含不悅。

    然而郗縈談興正濃。

    「你說,這算不算一種面對死亡時的安慰?因為人終有一死,誰都逃不過,所以乾脆否定出生,跟死神叫板......」

    她沒留意到宗兆槐抱住自己的雙臂正越來越僵硬。

    「不過,我覺得這種想法可能要到五六十歲才理解得了,因為那個年紀的人離死亡的距離比二十幾歲時要近得多......唉,生命也許真的很無聊吧,但完全否定它的價值也是走另一個極端……」

    宗兆槐忽然鬆開她,翻身坐起,冷冷地說:「你是不是太閒了?有時間多關心關心實際問題,這種無聊的東西去弄明白了幹什麼!」

    他逕自下床,打開房門走出去。

    郗縈完全沒料到他反應會如此之大,被搶白得嘴唇都哆嗦了,也嘩啦一下坐起,卻不知道該幹什麼。

    生了會兒悶氣後,她又不氣了,反罵自己昏頭,也不看清楚眼前的對象再說話,活該!

    人跟人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安全。

    她嘆了口氣,重新躺下,只覺得興味索然。

    過了十多分鐘,宗兆槐從外面回來。他大概抽了煙,又漱了口,把一股香菸與薄荷的混合氣味帶上了床。

    他重新摟住郗縈,為剛才的態度道歉,並低聲解釋,「最近壓力很大,富寧從半年前開始,回款就一直拖拖拉拉,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這兩年永輝為富寧投入很大,擴建廠房,增加生產線,還有那些為自身拓展做準備的新技術研發,每一項都需要大筆款項投入,導致資金周轉脆弱緊張。

    「我現在每天考慮最多的問題,是怎麼把東邊的牆拆下來補西邊的牆。」

    郗縈說:「你能行的,你不就擅長這個?」

    宗兆槐苦笑,「我也不是超人。」

    「別人不行,但你行,因為別人都沒你狠。」

    宗兆槐無語了片刻,嘆口氣說,「我再狠,也不會用在你身上。」

    郗縈冷笑,「說得好像你沒對我狠過似的。」

    宗兆槐無言以對。

    過了片刻,郗縈發出一聲低嘆,她的氣很快就消了,近來她好像越來越攢不住怒氣了。

    她迴轉身,面對宗兆槐,「睡吧,別想了,公司的事等回了公司再想。」

    早上,郗縈接到母親電話,讓她陪著去泰山路買點東西,說有朋友住院了,空手去難看。

    郗縈在冠之林炒貨店門前等了一刻鐘,沒看見母親的人影,只能給她打電話。

    母親說:「你往東走,一直走到電影院門口。」

    「你在電影院?」

    「你往前走就是了。」

    電話一直沒斷線,郗縈已經看見電影院的霓虹燈招牌了,大白天燈沒開,不過那麼大的字很容易識別。

    「我到了,您在哪兒呢?我沒看見啊!」

    母親口氣忽然變得賊兮兮的,「縈縈,看沒看見一個手裡拿束紅玫瑰的男孩子?」

    郗縈莫名其妙,左顧右盼後總算找到吻合母親描述的對象,是有這麼個手持鮮花,傻呵呵站路邊的男人。

    母親說:「那是陳阿姨他先生單位的同事,姓趙,博士生,家裡條件好,人也特別老實,一直沒談過女朋友,陳阿姨說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郗縈站著不動,仔細打量趙博士,那哪是什麼男孩,髮際線直推到看不見的地方,鼻樑上架副黑框眼鏡,怎麼看都像奔五十的樣子。

    她不覺倒抽一口涼氣。

    回到新吳已近黃昏,郗縈在廚房給自己做簡單的晚餐,宗兆槐的電話來了。

    「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郗縈不好明說是為躲母親的逼婚,只道:「客戶急著要貨,反正我在三江也沒什麼事,不如早點回來。」

    「是昨天給你打電話那個?」

    郗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也懶得解釋,「嗯」了一聲。

    宗兆槐笑道:「這是什麼客戶,買幅畫都這麼著急,又不是等米下鍋。」

    郗縈不高興地說:「你聽你那口氣,你賣零件是做生意,頭等重要,我賣畫就不是做生意了?看我哪天發了財把你那廠一收購,你還得管我叫郗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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