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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郗老師,你說將來會流行什麼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不過我覺得呢,畫畫必須得傳遞你內心最真實也最獨特的聲音,不能光靠模仿別人,或者追逐潮流。只有能感動自己的作品,才可能感動得了別人。」

    她給慧慧欣賞杜佩雷的風景畫《早晨》。

    「從這幅畫中,你能感受到什麼?」

    「唔......這幅畫的主要魅力在於它的詩意,」慧慧顯然已事先閱讀過畫冊,她正努力背誦書上讀來的註解,「在東方既白的時刻,萬物從朦朧的夜色中逐漸醒來......」

    郗縈打斷她:「不,不要背別人寫的評論,忘了那些吧。藝術不是靠背誦就能獲得的,我寧願你對理論一無所知,也不想損害你的想像力——來,你站在它面前,看著它,你感受到了什麼?別著急,慢慢來,一點一點仔細看,想到什麼說什麼。」

    她打算給慧慧一點琢磨的時間,便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回來時卻發現慧慧對著那頁畫冊淚流滿面。

    「你怎麼了?」郗縈又吃驚又心疼。

    「我,我想媽媽了!」這就是慧慧從畫中感受到的情緒。

    郗縈一陣心酸,用力把她攬進懷裡。

    **

    12 月 21 日,陰天,冬至

    今天是我 15 歲生日,媽媽做了我愛吃的炒年糕和肉絲麵,爸爸給我做了件新棉襖,其實我更喜歡商場裡買的比較時尚的款式,不過爸爸的手藝也不賴,他給我做了十幾年衣服了,我尤其喜歡夏天那些小碎花底的裙子。

    我的生日哥哥從來都不會忘記(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隨便說過的一句什麼話他都能一直記著,我上三年級的時候,有次說想吃路邊那種烤得很香的雞翅,但媽媽不許我吃,後來我都忘了這事兒了,有天哥哥放學回家,給我帶回來一大串,是他用攢的零花錢買的),他給我寄來一副手套和一條圍巾,手套是定製的,一隻印著字母 F,一隻印著 H,我在電話里問他什麼意思,哥哥說,F 代表我,H 代表他。我故意為難他,「那爸爸媽媽呢?」哥哥不說話,只是笑,每次被我搶白,他就會這樣。不過我很喜歡哥哥,除了爸爸媽媽,沒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的人,原因之一,我是冬至這天生的。

    有人說,冬天出生的人天性冷淡,非常自我。這話只說對一半,我是有點內向,但這不代表我不喜歡交朋友,我只是比較羞澀,不擅長跟人打交道,我也渴望得到讚美和友誼。而且,對於感情,我並非無動於衷。

    有人送了我一張生日卡。

    下午上完體育課後我回到教室,發現它被壓在我的文具盒下面。

    卡片上就寫了一句話:林菲,生日快樂!

    沒有署名。字很漂亮,不像女生寫的,而且如果是女生,肯定會寫上名字。

    會是誰送的呢?

    我心裡猜測著,暗暗希望是 Z,我覺得他和我一樣,外表冷漠,內心火熱。有幾次,我們在操場上相遇,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我們彼此都不迴避對方的目光,那種時候,我會覺得心裡好像有東西在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可是 Z 太優秀了,喜歡他的女生那麼多,他會注意到默默無聞的我嗎?

    我把卡片藏進書包,故意找機會在 Z 面前經過,他抬頭看看我,眼裡沒有我希望的那種神情。我有點失落。

    ——《林菲日記》

    鄧煜肩背嫩綠色攝影包,包的形狀四四方方,右上角標有「National Geographic」的字樣,他一邊走一邊搜索門牌號,嘴裡還念念有詞。

    郗縈正把一盆枯萎的天竺葵從店裡搬出來,滿臉氣餒,這是死在她手下的第五盆植物——他倆同時看到對方。郗縈直起腰。

    「呀,你還真找來了!」

    鄧煜露出燦爛的笑容,快步朝她走來。

    「我說過要來你的畫廊看看,我是說話算話的人。」

    郗縈把他讓進店堂,裡面冷冷清清,一個客人都沒有。

    茶是現成的熟普洱,郗縈找出只茶杯,洗乾淨,給鄧煜倒了杯茶,他不肯坐下來,端著茶杯四處看。

    「生意怎麼樣?」

    「你不都看見了。」

    「周末也沒人嗎?會不會是店面位置選得不太好?」

    「也不全是。賣畫畢竟和賣別的不一樣,又不是必需品。我的客人比較固定,他們不會常來店裡,我每次收到新品會拍照發給他們,等他們挑好了我再送貨上門。但店面還得守著,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新客人上門呢!」

    鄧煜喝口茶,又看看她,「上回在沙龍認識的那些人,有誰來過嗎?」

    「一個都沒有。」郗縈搖頭苦笑,「人心很難琢磨,做生意就麻煩在這裡。他們都是隨口亂答應的——除了你。」

    鄧煜仔細欣賞掛出的畫作。

    「這些都是你去藝術系收的?」

    「是啊!」

    「你收畫,有什麼標準嗎?」

    「我希望他們畫自己喜歡的,最好是發自內心的東西,不過還是會有人研究市場喜好,畫迎合大眾的題材,也確實比個性化的作品好賣,沒辦法,這是現實。」

    鄧煜很快走到宗兆槐的肖像跟前。

    「這是你畫的?」

    郗縈有些意外,「你怎麼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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