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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郗縈說:「你也從一開始就看到了這結果,但你那時候不願放棄。」
姚樂純嘆氣,「是啊是啊!我就是這麼不容易死心,總以為能夠在自己手裡有所改變,跟大多數自命不凡的女人一樣。」
「別自責了,他配不上你。」
「不,別這麼說。他也很痛苦,我能感覺出來。我們倆,怎麼說呢,價值觀不太一樣吧,但他是個不錯的情人,真的。即使分手,我也不想說他不好。」
「結婚」這個詞兒是農曆新年以後被頻繁提及的,當然這裡面也有雙方父母的意思——他們已經正式或非正式地見過彼此的父母和部分親戚了,簡直是張弓搭箭,勢在必發的架勢,但葉南初衷不改。
姚樂純的父母對葉南意見很大,這也間接影響了她。起初,他們以玩笑的方式談論這個敏感問題,但漸漸變得認真,拌嘴、辯論,不歡而散。
葉南對婚姻極盡嘲笑之能事,他認為姚樂純不該跟那些家庭婦女一樣庸俗——她們無論在背地裡說了丈夫和婆家多少壞話,逢到親戚聚會場合,從來不忘對還沒結婚的大齡男女青年慷慨傾銷令人反感的同情。
「我問他,那我們倆的出路在哪裡?」姚樂純現在已經不激動了,用客觀的口吻轉述給郗縈聽,「他說他可以就這樣跟我過一輩子。他說他一想到結婚生孩子那些事就腦袋發脹。」
「可以不生孩子。」郗縈說。
「哦,那別人肯定會懷疑他是不是能力上有問題,那會更加令他受不了。」
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有時候,交談會變得尖銳、暴躁,令人難以忍受——他們還在吃著飯,葉南拽下餐巾往桌上一扔,轉身就走。姚樂純繼續慢條斯理吃著,但已食不知味,滿腹委屈。
半小時後,葉南會重回桌邊,向她道歉,態度誠懇,然後兩人一起回公寓。他們上床,激烈地做愛,好像問題全都解決了。
實際上所有麻煩都還靜靜地躺在原地。周而復始,矛盾像沉渣一樣泛起,攪亂他們的生活,直到連性都拯救不了彼此。
「我不打算再折磨自己了。」姚樂純帶著疲倦說,「就這樣吧,到此為止。」
郗縈決定回一趟三江,好好跟姚樂純談談,她當然不是去給主意的,姚樂純本質上跟她一樣,對很多事都一意孤行。她去當個聆聽者足矣,這是兩人多年來的默契。
下了火車,她給姚樂純打電話。
「啊?你回三江啦,來看我嗎?太感動了!」姚樂純大呼小叫,「可是我今天不能出來見你。」
「怎麼了?!」
她嘴饞,又吃芒果了,然後又過敏了,嘴巴腫出來一圈,沒法見人。
郗縈嘆氣,「你總是明知故犯。」
「可是芒果太好吃了嘛!」姚樂純微微撒著嬌,「好了,咱們明天見!你先去看你媽媽吧。」
郗縈去超市大肆採購了一番才趕往母親那裡。
兩年前,母親提前退休了,很多老人都會得退休後遺症,有孫輩繞膝的還好點兒,越是空閒的人越失落,無所事事,找不到生活的重心。但母親不是個容易向命運或年齡屈服的女人,她把退休後的生活同樣安排得井井有條。她參加晨練,在老年大學報了書畫班,還嘗試學著使用電腦寫點東西。郗縈每次回來看她,她都顯得興致勃勃,充滿活力。
她到家時,母親正要出門,很驚訝郗縈這個時候回來。
「我正要去上課。」
郗縈說:「那你先去上課吧,我等你回來吃午飯。」
母親在門口轉了兩個回合,放棄了,「你在家,我上課都沒心思,算了,不去了!」
郗縈忙著把採購的食物往冰箱裡塞,母親在一邊陪她,愉快地告訴女兒,「最近我們那個班準備搞個書法大賽,他們都覺得我有希望奪魁——我給你看看這兩天寫的字,是不是比上次回來看到的強多了?」
郗縈欣賞了母親的新作,又恭維了她一番,母親簡直容光煥發。
母親喜歡參與各種競技類遊戲,她能從中找到自信和方向,但她同時又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一點小事就能讓她心理奔潰。
郗縈做了簡單的午餐,燜菜飯和鮮肉筍湯。吃飯時,母親已經把自己這邊的新聞都講光了,談話的觸鬚逐漸向郗縈的生活圈延伸,她詢問女兒的近況,有沒有認識新朋友。
郗縈很清楚,所謂「新朋友」其實就是「新男人」的體面用詞,她熟知母親的各種套路,也深諳該如何巧妙周旋。
最後,母親敗下陣來,她沉默地吃完了飯,郗縈問她要不要再添點兒,母親搖頭。
「最近我常想,也許我對你的教育方式是有問題的。」母親忽然自我檢討起來。
郗縈怔了一下,記憶中,母親幾乎從未認過錯。她頃刻間就心軟了,母親終於意識到從前對她那些過於嚴苛的管教了——她把自己的喜好、意志和理想粗暴地強加在女兒身上,她的陰鬱在家裡形成灰色的網,致使郗縈長期生活在無法自拔的沮喪之中。
她以為母親會就此向自己道歉,但母親卻說:「以前我太要強,所以努力把你培養成有本事的人,想著你以後即使不靠男人也能生活得很好。現在看到周圍的同事都在忙著帶孫子孫女,我卻只能躲在老年大學裡消磨時光,還得裝出很開心的樣子。唉,其實女人的幸福還是那些最平凡最普通的東西……縈縈,有機會,還是早點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