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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即使我們偶爾在一起,像現在這樣,也只能算彼此需要。」她大言不慚地解釋。
一種新型而怪異的關係。但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宗兆槐全都答應了下來。
一個月後,郗縈已在新吳落足。
她千挑萬選後租下了一棟單身公寓,八十多平米,位於風景優美的湛湖邊。
起先,她打算在湖邊開家咖啡館,為了選址,她環繞湛湖步行做調研,繞了兩圈也沒看上一個合適的地方,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滿意。她調研的範圍擴大,開始在全城搜索。
一個雨天,她隨便亂逛,走進一家古色古香的書畫院。
房子應該是古宅翻新過來的,門廊里的磚瓦很新,柱子卻是舊楠木。院子邊上種著幾株芭蕉,枝葉碧綠生青,雨打芭蕉葉,發出噗噗的聲音,令周遭更顯清寂。
書畫院門口的招牌顯示,這裡正在舉辦繪畫展覽,但除了郗縈,沒有其他參觀者。裡面的幽靜吸引著她,她在檐下收傘,打算進去瞧一眼就走。
全是油畫,風格統一,顏色鮮亮,作者署名是同一個人:秦霑。郗縈越看越喜歡,她決定買下幾幅,將來或許可以掛在咖啡館的牆上。
她想找人談談價格,就朝後院走去,那裡有兩個人在對弈,旁邊圍著三五個觀眾,都是中年男人,個個臉上掛著深思的表情。這麼多人,居然沒有發出一點喧譁,郗縈覺得自己仿佛踏入寺院,正面對一群修禪的僧人,她對他們頓生好感。
有人抬頭,注意到她,目光里含著審視與好奇。
她開口,略帶拘謹,「請問,外面那些油畫可以出售麼?」
這就是郗縈與杏城書畫院裡各位老師的初次照面。她沒買到畫——那些畫全都有買家了,不過她留了下來,成為秦霑的學生,跟他學油畫。
學畫能讓郗縈紛亂躁動的內心暫得寧靜——一旦沉入進去,會忘記自身的存在,她喜歡這種感覺。現實是個沉重的包袱,有機會能卸下片刻也是不錯的。
她很快和書畫院的老師們熟稔起來,這些人雖然其貌不揚,但個個身懷技藝,也都非常幽默開朗。
有次她問:「梵谷為什麼要自殺?」
「性格怪癖,找不到女朋友。」說這話的是院長秦霑,他朝郗縈擠擠眼睛,「和曾經的我一樣,後來我認識了我夫人,決定還是活下來。」
秦霑原來是美院教授,專教油畫,幹了二十多年,嫌學院裡環境複雜不自由,出來開了家書畫院,以培訓為主業,他自己教油畫,另有一位陳老師教素描,一位畢老師教山水,一位朱老師教篆刻。
學生有成人有孩子,孩子多一些,不過和其他培訓機構比,這裡學生算少的,一方面現在學這類藝術的遠不如上數理化補習班的多,另一方面也因為秦霑對學生的苛刻,他看重潛質,喜歡收有靈氣的學生,大概是以前在課堂上被氣夠了,現在只肯挑他欣賞的學生來教。
書畫院的課程主要安排在晚上和周末,平時挺清閒,得空時,秦霑喜歡在院子裡支個架子搞創作。通常,他的一幅畫能賣七八千甚至更多,不過他不上進,一年也就能畫個四五幅,如果靠作畫,養活自己一個人都成問題。他夫人是一家時尚雜誌社的編輯,據說掙得不少。
「我是吃軟飯的,我夫人養我。」他樂呵呵地調侃自己。
除了教書和畫畫,秦霑把更多時間都花在招待狐朋狗友上了。他的朋友,年輕的年長的都有,這些人大多喜歡藝術,也都有點拿得出手的技藝。文化人會玩,他們經常搞藝術講壇,文藝沙龍,參與人不多,但都是聊得來的,且一聊就是大半天。今天弄個書法茶會,一幫人舞文弄墨,明天搞個紅樓盛宴,文人們紛紛洗手作羹湯,菜品味道普通,但個個都有個響亮古雅的名字——功夫都用在起菜名上了。
就連隨便聚頓餐,他們也要來個詩詞接龍搞搞氣氛,或是隨便背一段名著選段,讓別人猜出自哪本書。郗縈自詡讀書多,卻每每被罰,主要是這些人讀書大都以古籍為主。有次她惡作劇,背了一段對白,選自當下流行的一部通俗小說,結果也沒人知道,她這才得以「一雪前恥」。
秦霑的朋友中有一位以賣畫為業,經常拿些成品來書畫院找人估價。郗縈沒見過秦霑收他錢,但他經常請客。秦霑告訴郗縈,這人原先是他的學生,畫畫沒天賦,改行做了鑒畫師,但他眼光差,老看走眼。秦霑還說,他自己也想開個畫廊,可惜精力不夠。
郗縈覺得開畫廊是個不錯的主意,可以跟書畫院掛鉤,近水樓台,應該有很多便利,沒有多想便說:「要不我來開吧,秦老師您指點我。」
秦霑興致很高,人脈也熟,很快就幫郗縈選定了地址,離書畫院不遠的一棟民國建築,風格也和書畫院相仿,但面積只有其三分之一,那份產業屬於秦霑的一個朋友。
郗縈爽爽脆脆簽了份為期三年的合同,並預交了一整年的租金,是筆不小的費用,這引得書畫院裡那些人對她的背景很感興趣,但郗縈對此輕描淡寫,不願多談,大家便都說她神秘。
畫廊的幕後投資人是宗兆槐,此外,他還每月給郗縈一筆固定費用,足夠畫廊正常運轉以及她開銷生活。但他從不出面替郗縈拿主意,一切由郗縈自己作主。
畫廊剛開那陣挺風光,由秦霑牽線辦了幾場畫展,不過後繼乏力,很快清冷下來,郗縈也不好意思老去麻煩秦霑,這才體會到什麼叫「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她開始思考辦這畫廊的意義,起先當然是因為好玩,但現在的問題是要讓它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