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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有天晚上,郗縈突然從夢中清醒過來,腦子裡殘留著夢境中的一大片湖泊,湖水清澈泛藍,涼涼的包裹著她的肌膚,令她有種重返胎兒期的錯覺。
她低頭,發現自己躺在浴缸里,洗澡水早已涼透。
在夢裡,她還看到了一雙眼睛。
清醒時,她恨那雙眼睛的主人,恨得將銀牙咬碎,然而在夢裡,她卻滿腹心酸,把自己受到的委屈絮絮叨叨說給他聽,那雙眼睛始終柔和地注視著她,並漸漸被痛楚填滿。
郗縈沒有立刻返回現實,夢裡的感覺仍纏繞著她,她沉浸在那情緒里發了會兒怔。這片刻的平靜中,她反覆思考兩個問題:一個人可以分裂得如此徹底嗎——前後表現如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還有,他對她,難道真的一點點愧疚都沒有?
良久,她起身離開浴缸,一隻腳踏出去時,正看見浴缸外有隻深棕色的酒瓶滾倒在地,瓶口吐出鮮血似的紅酒,宛如一個模擬兇案現場。
差不多是在曠工後的第五天,郗縈重返永輝。
當她比平時晚一個鐘點出現在辦公大廳時,所有見到她的同事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她修了眉,抹了亮紅色唇膏,長發盤成一種複雜但很好看的形狀,露出耳朵上點綴著的一對水滴狀翠藍色耳環。衣服選擇的是職業款中最性感的那類,領口開得極低,乳溝隱約可見,緊身裙勾勒出臀部妖嬈的曲線,腿形纖長勁挺,腳上穿一雙黑色淺口高跟鞋。
從前她身上那些竭力想要掩飾起來的部分,如今被重新包裝後隆重地推送到公眾面前,同事們,尤其是男同事們,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樣閃爍(或帶著鉤子似的鬼祟而迅速地從她身上搜索而過),他們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坦然無私地看向郗縈——而她宛如盛放在櫥窗的展品,精緻迷人,閃閃發光。
郗縈微笑著,與近在身旁的每一位同事親切打招呼,她並沒有搔首弄姿,但那發自骨子裡的媚釋放在她經過的空氣里,餘音裊裊,經久不絕。
人們不敢相信,這就是五天前哭著從宗兆槐辦公室里跑出來的郗縈,那時候大家都興奮到了極點,議論紛紛地猜測可能性。
「這女人終於被甩啦!」每個人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但此時的郗縈舉止優雅,風情款款,迷人的笑容發自肺腑,任誰都難以相信這會是一個剛剛遭遇失戀的女人。
而這女人邁著婀娜自信的步子走向了宗兆槐的辦公室,所有人再次目瞪口呆——難道在大家不知道的哪天,他倆又和好了?
宗兆槐把郗縈從頭到腳掃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該停留在哪裡,最後只能盯著她頭髮的最頂部問:「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笑吟吟的,不含一絲怒氣地說。
郗縈的臉上也一掃怨婦般的洶洶氣勢,看樣子是來談條件的。
「說吧,我聽著呢。」
宗兆槐深吸了口氣,等著她獅子大開口。
「我想回銷售部。」郗縈信心十足地宣布,「我還是覺得自己做銷售最合適,這方面我有實力——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宗兆槐盯著她的眼睛,他注視著郗縈,說不出話來——這就是她考慮了五天後提出來的要求。
「她究竟怎麼想的?」梁健百思無解,「拿一筆錢離開永輝,上別的地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更好嗎?」
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一個善意的、皆大歡喜的願望。宗兆槐認為梁健把這種一廂情願的念頭按在郗縈身上,完全是出於對她的無知。
他暗暗吁了口氣,「錢不是她最想要的。」
「那她要什麼?」梁健困惑。
「她對我有意見。她留下來......或許是想看看能在什麼地方干點……讓我不舒服的事吧。」宗兆槐婉轉地解釋,他用詞溫和,心裡卻很清楚,實際情況可能比這還要糟糕。
梁健聞聽還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果是這樣,那咱們更不該留她了!」
宗兆槐反問:「她走了問題就能解決?如果出去了隨便亂說,對公司造成的負面影響更大。」梁健不安地調整坐姿,顯得像個剛上陣的新手。以往他也沒少參與那些卑鄙的謀劃,但都是在事前鬼鬼祟祟布局,一旦炸彈引爆,他就不必再跟當事人有過多瓜葛,因此也不會有什麼機會內省負疚,偶爾良知復甦時,還可以自我安慰一句,都是為了生意嘛!
也因為此前他們從沒算計過自己人(確切地說是身邊的人),這計劃一開始就令他膽戰心驚,它超越了常規底線,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很低。
當時他就把疑慮說出了口,宗兆槐反問:「你有更好的辦法嗎?」他啞然,他沒有。
不過梁健必須承認,當他接到小丁的電話時,首先感到的是驚喜,然後才是別的:遺憾,不安,愧疚,以及對宗兆槐在看人方面精準度的膜拜和恐懼——他對著電話交待小丁接下來該怎麼辦時,心底分明掠過一股寒涼之氣。
後患還是來了,一枚隨時可能起爆的炸彈如今就按在他身邊,他與那個遭自己暗算的人彼此心知肚明,她每天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用眼神提醒他曾經幹過的「好事」。
「我總覺得要出事。」梁健喃喃低語,目光中充滿苦惱和求助的意味,他能仰仗的人依然只有宗兆槐,後者正用食指有節奏地輕叩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