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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郗縈不接這話茬,給他挪了副碗筷過來,神情淡然,「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幹嗎不來!慶功嘛!這麼重要的時刻,當然得來看看!」何知行一臉憤憤,「就是得吵!不吵兩萬都沒有!我也不光為我自己,小郗,還有小葛,你們沒有功勞也都有苦勞啊!我不去吵,哪來你們的獎金?!不過跟這張單子比,這點錢他媽的算個屁!」

    郗縈不理會他的自我表功,還算客氣地說:「如果實在覺得不舒服就走唄,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何知行神情萎靡下來,半晌才嘆了口氣。

    「老何,做人要知足,宗先生也是論功行賞。」剛才調侃他的那位老員工也勸他,又難免帶點嘲諷,「你要從頭至尾把這個單子掌握在手裡,誰會抹殺你的功勞啊!」

    何知行冷不丁笑了兩聲,「別得意,合同還沒簽呢,只是公布了中標結果而已。能不能順利走到終點都是兩說!」

    「你可別烏鴉嘴!瞧宗先生多高興!」

    宗兆槐坐在舞台下的主桌上,幾個年輕女孩正起鬨著要他表演節目,他滿臉是笑,努力推拒,其中一個女孩,穿著閃閃發光的晚禮服,大概是主持人之一,見宗兆槐始終不肯就範,便匆匆跑上台,抓過話筒,開始煽動大家一起要求宗兆槐上台獻聲。

    「吃年夜飯的時候,宗先生答應我們下次聚會一定表演,我們絕不會再讓他耍賴啦!大家說是不是?」

    「是!」應和聲震耳欲聾,顯示眾望所歸。

    宗兆槐不得不上了台,他從主持人手中接過話筒。

    「呃,唱什麼好呢?」他一臉無辜,這孩子氣的表情惹得底下笑聲一片。

    「宗先生唱《馬蘭花》!」

    「《搖籃曲》!」

    「套馬的漢子!」

    「圖蘭朵!」

    各種餿主意。

    宗兆槐走到舞台中央,低頭笑了笑,然後說:「我唱一首情歌吧,《愛你在心口難開》。」

    一聲女孩的尖叫劃破長空,緊接著是一片。

    宗兆槐有寬闊的音域,金屬般的音線,還會在適當的地方做幾個狂野曖昧的動作配合情境,這首歌被他唱得歡快而逗趣,完全顛覆了他平時低調穩重的形象,全場女性幾近瘋狂,嗓門都快喊破了。

    郗縈在歌曲即將收尾時悄悄溜了出去。大廳里的氣氛實在熱烈,快要讓人窒息,她覺得眼睛酸澀,急需一點清涼的空氣。

    酒店門外是條長廊,她沿著廊道一直走下去。不知何時又下起雨來,雨從翹起的檐子上落下,墜入廊下水溝,嘀嗒有聲。

    走到假山旁的亭子間,四周空寂無人,郗縈在美人靠前坐下,歪頭望著被燈光照亮的雨絲,感覺這雨沒完沒了,好像永遠也不會停似的。

    早晨她下樓時,一樓的老太跟她抱怨最近總下雨,老太和孫女兒一塊兒過,兒子兒媳都在城裡打工。

    「衣服老不肯干。」她捏著孫女兒天藍色的校服嘟嘟噥噥,好像衣服也有自己的主觀意志。

    風吹酒醒,雨滴心簾。

    也許是時候離開了,她想,乘一切還來得及。

    之前她有點犯傻,怎麼會以為從此與富寧沒關係了呢?兩家公司的合約期為五年,五年裡不知道有多少可能性會發生。只有她離開,才能徹底了結——那件事,以及她剛剛察覺的情愫。

    她雖然三十歲了,感情生活卻很單純,只有一個高謙。讀書時她就知道有男生暗戀自己,但從未對誰動過心,就連高謙,如果沒有高大帥氣的外表,沒有高中時不斷糾纏她打下的感情基礎,沒有成年後各種浪漫到極致的手段鋪墊,她或許也很難墜入情網。

    有段時間她曾懷疑自己會不會是同性戀,並偷偷查閱了相關資料,答案是否定的:她和姚樂純之間只有純粹的友誼——她從未渴望把姚樂純弄上床,任何褻瀆的念頭都沒有過。

    現在,情況不同了,她遇到了讓自己怦然心動的男人,忽然明白,愛情無需測量,也不用人教,當它來了,你就會懂。

    坐了不知多久,長廊上傳來腳步聲,她轉首,宗兆槐四下張望著走了過來。

    他在郗縈身邊坐下,仰頭看看那雨,「江南的雨季到了。」再看看她,「怎麼跑出來了?」

    「裡面有點悶,我出來透會兒氣——你唱歌很好聽。」

    宗兆槐雙臂伸展,搭在欄杆上,顯得挺欣慰,「我還以為開唱前你就跑了呢!告訴你個秘密,我就會唱這一首歌。」

    郗縈笑,不相信。

    他解釋說:「我唱歌不記歌詞。剛唱的那首,是這兩天臨時抱佛腳練出來的……你聽到就好。」

    郗縈轉過頭來,看見宗兆槐眼裡有頑皮的光一閃而過。她不敢接口,怕有些東西暴露出來再也無法隱藏,她的心起伏不定,難以平靜。

    突然的沉寂,再加上雨聲,讓氣氛變得曖昧而模糊。郗縈越來越不安,仿佛昏暗中,心底有東西破土而出,並且發出明確的聲音,宣告了某種事實。

    她輕輕撩了下鬢髮,「我們,進去吧。」

    宗兆槐突然問:「你想回家嗎?如果想,現在就可以走。」

    郗縈心動,但還是說:「裡面還沒結束呢,就這麼離開不太好吧?」

    「別讓人發現,咱們偷偷地溜。」

    他站起來,略微弓起腰,仿佛挺直腰杆真會被誰發現似的。郗縈仍坐著,瞧著他那副搞怪的模樣發笑。而宗兆槐隨即返回,一聲不響牽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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