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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她拒絕了。
「如果今天我包庇了你,以後就沒法管別人了。」
那時,郗縈認為正義是絕對的,不容商量或妥協。
在職場泡久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幼稚,她對老陳深感愧疚,當年的自己苛刻得不近情理。
現在,郗縈明白,任何領域都存在灰色地帶,比如鮮有銷售不虛報帳目的。只要不出格,在情理容許的範圍內,何必去擋人財路,況且靠那點小恩小惠也發不了財。
但這麼一考慮,她對自己興頭頭忙活的整改突然就失去了熱情,好像整個計劃就是場兒戲,避重就輕,光顧著做表面功夫了。神經一鬆弛,疲倦感就上來了。
看看窗外,天已黑得不著邊際。
六點時,她在餐廳吃了頓晚飯,這會兒又覺得餓了,看時間,已經八點半。她收拾了東西,鎖上辦公室的門回家。
走到樓梯口,身後有人叫她,不必回頭就聽得出是宗兆槐,天曉得他從哪兒冒出來的。郗縈只能停下來等他。
宗兆槐加快步伐走過來,「又加班?」
「嗯。」
兩人並肩往樓下走。
「最近你好像天天加班吧?」
郗縈笑笑說:「你都看見了?新官初上任,最倒霉的就是老闆看不到自己怎麼賣力。」她現在直接向宗兆槐匯報了。
宗兆槐瞟了她一眼,注意到笑容重又爬上了她臉龐。郗縈自己也覺得欣慰,也許換個環境的確有幫助,而且那事過去也大半個月了。
天大的災禍,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最終都會化成一團模糊的黑影,被當事人踢得遠遠的。
宗兆槐問:「你走回去?」
「是啊!」
「這麼晚了不太安全。」他略作沉吟,說,「我送你。」
郗縈不免詫異,「不至於吧,我每天都這麼走回去的。」
「你肯定沒看新聞。」宗兆槐瞥了她一眼,「南河巷出了樁命案,就昨天,兇手還沒抓到,那地方現在都半戒嚴了。」
「這我知道,不過南河巷在西北面,我住南邊,沒什麼關係。」
「兇犯是大活人,長著腿呢,誰規定他只能老老實實蹲南河巷了?」
郗縈以為他開玩笑,但走出行政樓後,宗兆槐還緊隨她身旁,她便有點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三歲。」
宗兆槐正色說:「三十歲的姑娘更危險——走吧。」
這份關懷讓郗縈很不習慣,還有點疑心,他這麼做是不是在補償自己什麼?這念頭讓郗縈陡然間毛骨悚然,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心情又起伏不定起來。
如果真是所謂的補償,豈不意味著宗兆槐已經知道了?
她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就隨宗兆槐走到行政樓一側的停車場——宗兆槐堅持要開車送她回去。
停車場與原料倉庫相對,那裡晚上沒什麼人。等他們走近,倉庫里卻傳出軸承管掉落滾動的聲音,凌亂、刺耳,水波紋一樣擴散開來。宗兆槐立刻止步。
郗縈也緊張起來,「裡面是不是有人?」
宗兆槐說:「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看看——也許有賊。」
郗縈忙攔住他,「別!太危險了,我到前面去叫保安來吧。」
「等他們過來賊早跑了!」
宗兆槐左右望了望,借路燈光在牆根找到一截鐵棍,他俯身拾起,在手上掂了掂,就朝倉庫里走,挺有信心的樣子。
郗縈想像了下他與群賊打鬥的場面,心頭突突直跳,趕忙追上去,緊挨著他,壓低嗓門,還試圖勸他,「何必冒這個險,沒必要。還是去找保安吧。」
這是個預備倉庫,還沒有完全啟用,但面積很大,挑高六米,夜裡走進去感覺格外空曠。倉庫只在靠近大門的牆上亮著盞螢光燈,越往裡走越昏暗,仿佛摸不到邊際的汪洋。
宗兆槐腳步穩篤,他用與郗縈一樣低的聲音問,「你信不信命?」
「不信。」
「我信,死生天註定。」他說,「而且,越是怕死越死得快。」
他的鎮定讓郗緊張的情緒大大緩和,也是,大不了就是死嘛!
她從沒這麼大膽過,不過也許是因為有兩個人的緣故。面對兇險難測的未來,有個伴兒無論如何強過獨自一人。
「你看我提著鐵棍,像不像悟空?」他還有心情說笑。
郗縈咧嘴,很快又收斂了笑意。
再往裡走,更黑了,宗兆槐示意她別再跟著自己,郗縈不肯,她得看著他,她害怕等在某處,然後冷不丁聽到他的慘叫,她覺得自己會心碎的。
「要死一起死。」她說,這話其實很不吉利,但說出口時有種酣暢淋漓的豪氣。
宗兆槐笑了,他右手握棒,左手伸過來,拉住了郗縈的手,「走這邊。」
郗縈忽然有種奇異的愉悅感,剛才還沉甸甸的心情,此刻已然飄飄悠悠起來,令她幾乎忘了他們還身處險境。宗兆槐抓住她的手很有力度,在她轉錯方向或者腳步變慢時,他會牽引她走到正確的路上。他掌心溫暖,傳遞出不容置疑的可靠,讓郗縈不再擔心他有可能在惡戰中落敗。
和他在一起,很安全。這是郗縈此時此刻所能感知的一切。
到了響聲的發源地,但見原料散了一地,旁邊是扇窗戶,破了個臉盆那麼大的洞,外面有微弱的燈光映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