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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這一晚對郗縈而言是個轉折,此前她很害怕看見宗兆槐,即便在走廊上相遇隨便打個招呼她都能驚慌失措。但經歷過假想中的死亡威脅後,她又能與宗兆槐自如對話了,她不再羞於迎視他投過來的目光。
他們重回到最初相遇的時刻,不,比那時更親密。她剛進來時,對宗兆槐的態度多少是帶點俯視的——看他究竟能把這公司帶到何處,再直白點兒,他能經營多久?至於現在,她的姿態已經改成了仰視——宗兆槐身上有種力量,不那麼容易被發現,但它很強大,且源源不絕,吸引著她忍不住想靠近。
郗縈的眼神把宗兆槐嚇了一跳,宛如看到猛獸迫近時的羚羊,那種清楚自己無路可逃的,絕望、懼死的眼神。他怔了有兩三秒,才低下頭嘟噥,「這門哪裡卡住了。」
郗縈很快恢復正常,隨手從架子上抽了本質量手冊,在桌上攤開,低頭翻看,心裡卻是一團亂麻。宗兆槐一進來,房間裡的味道全變了,到處充斥著他的氣場,沒有哪裡是安靜的。
她想逃,但找不到適當的理由。
宗兆槐草草把弄了一番那扇有毛病的門,無果,便任憑那門半開著,轉身朝郗縈走來,並站定在她側面。
「哪裡不舒服?」
郗縈低著頭說:「沒有啊!」她死死盯牢眼前的幾行字,反覆讀了幾遍,沒有理解。
宗兆槐沉默了一會兒,問:「發生什麼事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在郗縈身上感受不到一絲往日的高傲和俏皮,此刻的她看上去毫無生氣。
「沒什麼事。」她吸了吸鼻子,竭力保持鎮定。
為了證明自己沒撒謊,郗縈擠出個笑容,並抬頭迅速掃了宗兆槐一眼。然後,她整個人都凍住了,宗兆槐目光深沉,好像發生過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這令郗縈猝然轉眸,再也提不起矯飾的勇氣。
她用力將手冊合上,站起身,「我還有事,得走了。」
她來不及等宗兆槐給自己讓路,就擦著他的肩過去,迅速穿過那道門,逃離。
郗縈不想繼續無所事事地窩在銷售部。倒不是說她在乎自己被人議論有吃閒飯的嫌疑,但即便她只是裝出工作的樣子,也無法避免在部門會議以及同事閒聊時觸及一些敏感話題,有時也許僅僅只是一兩個字眼,就能令她思緒翻飛,無論她怎麼努力設防,意識總會在某個拐點上狡猾地打一個彎,隨即粗暴而迅猛地把她推入黑色區域,讓她在瞬間陷入沮喪無望的心理狀態。
她向梁健申請調入行政部,梁健毫無二話,立刻幫她辦理了轉崗手續。
郗縈有了一間獨立的辦公室,雖然面積有點小,但她很滿足。
劉曉茹幫她搬家,言語中充滿不舍和隱隱的妒意,對一個立志想做賢妻良母的女孩而言,行政部主管簡直就是職業生涯的最佳歸宿。
郗縈挪位子兩天後,何知行晃蕩到她辦公室來,語氣儼然如功臣。
「這就對了!我說什麼來著,干銷售沒意思吧?女孩子嘛,還是適合處理些文謅謅的活兒,上戰場打仗那是男人的事兒!」
郗縈卻心知自己在這間辦公室里也待不了多久,她現在是只受傷的鳥,等休養一陣後,她還得重新起飛,至於飛向何方,她還很茫然,但這是她必須堅持的信念,她得靠這個支撐下去。
「富寧開始投標了,你知道嗎?」何知行用對自己人的口吻輕輕說。
「不清楚。」郗縈儘量讓自己表現得沒那麼生硬,「我都換部門了,這事兒跟我沒關係了。」
「也對……聽說咱們也去投了。」何知行還是忍不住向她透露,「位次排得很後面,有點像安慰獎,要能中那真是活見鬼嘍!」他幸災樂禍地說。
行政部的工作瑣碎繁亂,郗縈的前任建立了一系列流程,以她的眼光考量,有極大的調整空間。起先,她忍著沒動手,規劃整理極費時間,督促執行更是曠日持久的過程,也許她不久就會離開,讓一切半途而廢。
忍了三天,郗縈到底還是著手整改了,無所事事遠比白干一場更令她煎熬。
現在郗縈有三名下屬,全是已婚已育的女性,從各個不起眼的職位一步步挪到了現在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話,她們是打算一直在這裡幹下去了。這三個人見識都不高,又缺乏改變的動力,郗縈向她們發出要求後,收穫到的總是一張張迷惑不解的面孔,她不得不把意見寫得更詳細,更容易被領會,也更方便操作。
於是,郗縈開始頻繁加班,但不要求她的員工也照做,她知道這些女同事都有孩子要照顧,當然,也多少清楚她們對自己的革新理念不以為然。
她幾乎是狂熱地陷入了這份新工作,因為當她全身心沉浸到條分縷析中時,她會忘記自己曾經遭受過的痛苦。
有天晚上,郗縈正加班查閱資料,突然像靈光閃現似的意識到一點:三名手下之所以怠於執行她下達的指令還有一個原因——外快。管廠車,負責食堂,採購文具用品,甚至廢舊品買賣,只要是和供應商打交道,都有油水可撈。
換作六七年前她初入職場時,肯定鐵面無私,搬出規章制度來執行了,老陳就是這樣離開 TEP 的。
老陳是司機,租車公司外派到 TEP 來開小車的,歸郗縈管。她兩次抓到老陳上班時間躲在司機室睡覺。租車公司每季度都有考核表,郗縈如實填寫了。表格還沒交上去,老陳就來找她求情,說他以後會改,但要是讓公司知道了,他的工作肯定保不住,希望郗縈給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