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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小縈,你要堅強,要有出息!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沒有爸爸,你得靠自己,別指望將來會有誰當你的救世主!」母親總是這樣無情地提醒她。

    在不合適的年紀被硬性灌入過於成熟的觀念,等於剝奪了她在當時的某種權利——一種身為兒童可以幼稚可以撒嬌可以不負責任的特權。

    郗縈沒有享受過這種權利,她的少女時期被母親賦予了實現野心的重任:母親希望父親能看到,在他缺席的情況下,女兒反而更出色。她不知道,過分的教育反而令郗縈叛逆暗生,並在情感上離她越來越遠。

    這一切都發生在郗縈迴三江後的第二天,此後她再沒產生過向誰求助的念頭。

    她用酒精麻痹自己。

    在打開第一瓶酒時,她還起過抗拒的念頭,也許她該堅強一點,清醒理智地熬過這一劫。

    但面對那樣一大坨黑色的污穢物,她實在太難忍受,那猥褻的夢境總是不斷從腦海里冒出來,畫面骯髒、噁心,而這些都是真的。

    真不可思議,她居然有過如此愚蠢的自信——阮思平千方百計地躲避宗兆槐和梁健,卻不躲自己,她不想想為什麼,簡直是送上門去被人踐踏。

    她用力旋開紅酒瓶的蓋子,倒滿一杯,豪爽地飲下,沒有任何不適感,她的酒量的確有所進步。她喝光了大半瓶,終於陷入迷糊,倒頭就睡。

    有天傍晚,郗縈坐在窗前,望著外面長時間發呆。腳邊擱著一隻紅酒瓶,裡面的酒已經少掉三分之一,不過那是昨天的戰績,今天她還沒開始喝。

    一想到喝酒,她的後腦勺就隱隱犯起疼來。酒能讓她擺脫清醒的現實,但也會從她這裡拿掉些什麼,比如健康。

    仿佛是突然之間,夕陽闖入她的視野,碩大的黃橙橙的一枚,耀眼奪目,又如此沉寂,不為萬物所動。

    不管你是不是注意到它,它每天都在有規律地起落,無窮無盡,直至永恆。

    郗縈的心就這麼平靜了下來,不再躁動、失衡,同時,一股清涼之意貫穿全身,宛如真正的甦醒。這是此前她無論怎樣努力自我安慰都無法達到的境界,身心自有它恢復的節奏。

    她起身,拎上酒瓶,走到水池邊,拔去瓶口的木塞,把酒全都倒進池子裡。

    一周後,姚樂純到漁港來看郗縈,她臉上的「芒果腫」已全消,依然如花似玉,神采熠熠。

    她對郗縈這段日子遭遇的變故一無所知,感慨完郗縈因工作繁忙而愈顯苗條的體形後,她便興致勃勃談起了最近流行的一種穿衣款式,她認為那是一種惡趣味,但大眾興趣濃厚,而她自己則在堅持品味和金錢誘惑之間搖擺。

    郗縈給她倒茶,「別急著說,我來猜猜,你肯定選擇了錢,對不對?」

    「錯!這次我選了品味!我拒絕按編輯的意思寫。結果你猜怎麼著?我一下子得到四五篇約稿!說白了,這就是個需要堅持個性的年代嘛!」

    「英明!」

    兩人哈哈大笑。姚樂純不知道,這是郗縈連日來第一次發出笑聲。

    午間散步時,郗縈碰到何知行,他原本打算回公司,看見郗縈後改變方向,陪著她一塊兒往前走。何知行端詳著她原本豐腴現在卻略顯瘦削的臉龐,眼神含情脈脈,仿佛郗縈是他的專屬品。

    「瘦了呢!」語氣曖昧得令郗縈不得不走開幾步,與他保持距離。

    「怎麼去了趟黎城回來就病啦?」

    「吃壞肚子了。」她不咸不淡撒著謊。

    何知行自以為是地呵呵了一聲,「不光這個原因吧?希望越高,失望也越深哦!」

    郗縈沒說話,一步步往前走著,腳步不再如從前那樣富有彈性。進入六月,氣溫不高不低,舒適宜人,她穿著淺荷葉色的棉布套裙,膚白如凝脂,眼眸中昔日的傲氣不復存在,現在她整個人都是柔軟的,還有些憂鬱。

    何知行顯然被她此時的樣子迷住了。他收起嘲諷的口吻,開始安慰郗縈,給她的未來出謀劃策,徒勞地作著各種努力。

    郗縈現在很清閒,表面上,她還是富寧項目的參與者,但實際上已沒什麼可做的了,梁健也不再頻頻把富寧掛在嘴邊,他開始狠盯其他單子,人們紛紛猜測富寧十有八九是黃了。

    郗縈不主動找項目做,也沒人管她,唯一能對她發號施令的梁健由著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知道自己這種狀態會惹人說閒話,劉曉茹不止一次向她敲邊鼓,對她在公司的前途表示擔憂,銷售到頭來還是要靠業績說話的。

    作為銷售,成天待在辦公室是不合時宜的,郗縈只能強打起精神,繼續裝模作樣整理資料,和從前那樣一趟趟往樓下跑。

    中午時,她喜歡去資料室,管資料的女孩以為她要查文件,便把地盤讓給她,自己去食堂吃飯了。

    郗縈其實什麼都看不進去,她覺得這地方不錯,狹小,安靜,時值飯點,也沒什麼人來打擾,她可以找份圖紙裝樣子,發上半小時的呆,那種真空的,什麼都不必想的狀態令她沉迷。

    這天她還在選文件時,玻璃門忽然被推開,發出粗暴的動靜,郗縈渾身哆嗦了一下,驚恐回眸,看見宗兆槐從門外走進來。

    郗縈的眼神把宗兆槐嚇了一跳,宛如看到猛獸迫近時的羚羊,那種清楚自己無路可逃的,絕望、懼死的眼神。他怔了有兩三秒,才低下頭嘟噥,「這門哪裡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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