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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噩夢如陰影般重新追上了她。
郗縈一直覺得自己夠堅強,連高謙的背叛她都是昂著頭顱挺過來的,現在她才明白,真正殘酷的打擊是什麼樣的。它像一把重錘,帶著慣性從遠處砸來,在你毫無徵兆的前提下,朝你重重擊下,瞬息之間就能把你砸得粉碎。
「如果......不報警呢?」她啞聲問。
「那就用另一種方式來處理。」梁健的聲音冷靜而克制,「我反覆考慮過了,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郗縈很清楚梁健所謂的代價是什麼。之前永輝無論怎麼努力都於事無補,而她的魯莽卻為黯淡無光的前景意外開闢了一條新路,真是諷刺。她在心裡苦笑,但並未因為梁健打算利用自己的痛苦而憤怒。沒錯,阮思平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我不想再出面。」她垂眸低語,算是默認了梁健的提議。
「不用你出面,我會全權負責。」梁健寬慰她,「我知道你想趕緊脫身,我也這麼希望。我向你保證,這件事除了你我、那個混蛋,或許還有小丁,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小丁不見得了解太多,而且他已經溜得人都不見了,姓阮的自己不可能往外說,過不了多久,你的生活就會恢復平靜。」
這保證對郗縈而言充滿誘惑。她忽然憶起兒時的惡作劇——她與鄰居男孩失手殺死了一隻白色芙蓉鳥,為了逃避懲罰,他們把鳥埋進遠離家門口的一個荒廢沙堆,然後謊稱鳥不小心跑了。過了兩周,她和男孩忍不住跑去沙堆查看那鳥的下場,發現它只剩了一具殘骸。
後來男孩因為搬家不知去向,這樁在當時讓她頗感震撼的殺戮至今無人知曉,雖然它深深藏在郗縈的記憶里,隨著時光的流逝,某些細節被誇大,深刻得好像永遠難以磨滅,但因為有足夠的時光相隔,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任何秘密都會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你永遠只會記得你願意記住的部分。
在實際生活中,埋葬遠比追求所謂的正義省事,你只需蓋上沙土,然後轉身,遺忘。反之,你會無休止地一遍遍重新進入那片黑暗森林,不斷重溫、講述,反反覆覆刺傷自己,直到麻木。正義來臨時,也許你已經遍體鱗傷。
郗縈知道這是懦弱、逃避,但接受起來的確沒那麼艱難。
她深深吸了口氣,好像同時吸入了一個決定,然後徐徐吐出,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而沙啞,「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劉曉茹看見郗縈時吃了一驚:「小郗姐,你怎麼瘦了一圈?」
「是嗎?」郗縈略顯尷尬地摸摸自己的臉,「可能是睡眠不好吧。」
從黎城回來,她沒有立刻上班,休息了一周才回公司。
「富寧的項目很難搞吧,進展怎麼樣了呀?」劉曉茹興致勃勃地打聽,「梁總什麼消息都不透露,也不說有戲,也不說沒指望,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個陪客。」
劉曉茹嘟起嘴,斷定郗縈是在敷衍自己。
「不說算啦!哦,梁總交待了,讓你一到公司就去找他。」
「他在辦公室嗎?」
「在啊!他最近可忙了,每天七點不到就來公司啦!」
郗縈在走廊上迎面撞見宗兆槐,他從辦公室里出來,看樣子是要去車間。兩人目光碰觸的剎那,郗縈差點就想轉頭跑掉。
「回來了,小郗?」
宗兆槐溫和的笑容一如既往,口氣也淡淡的,總是那樣漫不經心,但他的眼神與往日不同,帶些探究的氣息,也許他和劉曉茹一樣,注意到她驟然瘦削的容顏。
郗縈點點頭,轉開視線,匆匆往前走,幾乎要小跑起來。
她休假時,有個公司的座機號碼打給她,她等了很久才接,但對方已經掛了。郗縈查公司電話表,是從宗兆槐的辦公室打出來的。
她出完差直接請假,梁健肯定會幫她編造一番合理的解釋。
「小郗做項目還是不行。」他也許會這麼告訴宗兆槐。若是從前,郗縈聽到這樣的評價必定會不服氣。而如今,只要能將她與那段噩夢隔開,無論什麼理由她都願意接受。
宗兆槐對她一定很失望吧?他還想了解什麼?或僅僅是問候?
幾天前,郗縈還把他當成性幻想的對象,但現在,她最不想見的就是這個人。
梁健熱情地把郗縈迎進門,又給她端來一杯熱氣騰騰的現磨咖啡。
「我讓曉茹特別為你準備的,口感不錯,還提神。」
郗縈接過咖啡杯,說聲謝謝,坐下。以往這時候,她心裡會升起期待,好像自己是一根長矛,隨時有可能被投擲出去,奪取某種勝利。然而此刻,她捧著香氣四溢的咖啡杯,卻是心如死灰。
在家休養期間,梁健給她打過三四個問候電話,郗縈猜他大概是擔心自己想不開。如果二十幾歲遇上這種事,也許她會想到死,但年齡給了她足夠的承受力,咬著牙,流著血,終歸還是熬了過來。
「小郗,回來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這兩個字莫名刺痛了郗縈,她搖搖頭。
「前兩天,行政部主管辭職了,我不知道你對那個位子是不是有興趣?」梁健審慎地望著她。
郗縈抬起頭,「你希望我離開銷售部?」
「不!不!這只是我個人的建議。」梁健清了清嗓子,「聽說申請這個職位的人挺多的,曉茹也向我透露了想去試試的意思,對女孩子來說,算是個不錯的職位,薪水不低,活兒也沒太大挑戰性......你在銷售部也幹了半年多了,如果覺得不合適,這至少是個挺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