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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郗縈怔了一下,豎起腦袋想了想,又繼續躺回去。
「你這是在跟我調情嗎?」
男人說出這樣的話並不令她意外,但出自宗兆槐之口,郗縈還是感到一絲失望。
宗兆槐依舊沒有用笑意來解圍,保持著平淡的語氣說:「只是打個比方。」
他那麼嚴肅,郗縈便也認真想了想,隨即搖頭,「不。」
「多少錢都不願意?」
「對,不願意。」
他終於笑了笑,很輕。
「所以,也有錢買不來的東西,比如,一個女人的尊嚴。」不知為何,他的語氣裡帶著點嘲弄,也許是針對自己。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但錢的確是個好東西。」
郗縈介於半夢半醒之間。
迷糊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六歲,還躺在爸媽那張老式婚床上。床靠著牆的那面鑲嵌了一幅鏡子。獨自一人時,她喜歡趴在床上,腹部以上高高仰起,手掌捧住面頰,對著鏡子仔細審視自己,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臉上的某個部位變得好看一些。六歲時她還沒什麼審美,自我評價無非來自對大人談話內容的採集。
鏡子後面是略顯斑駁的白牆,她纖細的手很容易就穿過床欄的縫隙去觸摸那牆,她在牆上摳出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孔,完全是無意識的,那些至今說不定還在的細孔可以用來測量她童年時無聊的程度。
有時,她會刻意讓自己留意周圍的情境,加深印象,向自己保證遙遠的將來她還能記得起當時的一切——她的確通過這種方式記下了時光中的許多片段,那些片段並沒有什麼特別,又一種無聊時自娛自樂的把戲而已。
某個星期天的早晨,她醒了,但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母親在廚房忙碌,碗碟不時發出各種碰撞聲響,父親不在家,也許是被母親差去買東西了。窗外下著雨,滴答個沒完。那時候她的心是滿的——父母雖然彼此間交談不多(她不知道那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開始惡化),但都很寵她。
好多年以後,她仍會想起這普普通通的一幕,平淡無奇,卻能通向永恆,至少當時她是這麼認為的。
她驀地醒來,所有恍惚和不確定都像雲煙一樣散開。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單身公寓的床上,她不再處於童年期,而是早已過了三十歲的生日。父親在八年前過世,母親也被她巧妙地拋棄在城市的另一端。
此刻,她孑然一人。
月光侵襲進來,銀輝灑滿房間——臨睡前,她忘了拉上窗簾。
她在床上緩緩挪動腦袋,月亮很快映入眼帘,淡金色的一輪,如一隻溫柔性感的眼睛。
她默默地與它對視,感覺到情慾在體內如潮水般漲起。她的手慢慢探入下身,輕輕撫摸自己。她十幾歲時就學會了自慰,雖然過後也會有羞愧感,想要戒掉,但沒能成功,那是她應對母親以及繁重學業的一种放松方式,一如菸癮。
長大後,她接觸的書多了,才知道這屬於人類自然的生理需求,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隱秘行為,她的罪孽感頓時完全消失。
後來她與高謙相戀,他為郗縈在性愛方面打開了一扇門。在那之前,郗縈自認為在異性眼裡是高傲的冰清玉潔的形象,這也是母親致力培養她的方向。
高謙毫不猶豫地把她從神壇上拉下來。他們約會後不久,他把郗縈帶到自己新租的公寓,給她放一部日本 AV,那是郗縈第一次看到如此荒誕大膽的情色內容,內心大為震憾。
高謙在性方面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想像力,他曾要求郗縈當著他的面自慰,以助「性」致,但郗縈做不出來,她連自己有自慰的習慣都恥於向高謙坦白,她知道高謙有過,他在這方面從來都是開放坦率的。
母親從小嚴格的管教早將她的外在行為牢牢束縛在一個殼裡,她的一部分自我給捆綁了起來,而她的前衛、叛逆只敢藏在思想深處。
潮水猛烈湧來。郗縈咬住下唇,身子用力蜷曲,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一點上,隨後,她在呻吟中得到了滿足。
她仰面躺著,後背有輕微的汗意,內心卻空落落的。
有個問題她一直不願多想,母親是怎麼度過這些漫長而寂寞的日子的?她曾有過如自己這樣的欲求麼?
有血緣關係的人在這方面尤其難以啟齒,更不可能互相刺探,更何況母親總是在她生活中扮演著指導者的角色,高高在上。
想到將來有可能和母親一樣,變成一個孤僻古怪的年老婦女,郗縈忽然從心底里生出一股恐懼,冰涼刺骨。
不過這只是一剎那的事,很快就過去了。人總有軟弱無助的時候,尤其是在這樣的深夜。
她轉頭去看月亮,它已經移過對面樓頂,在兩座建築物中間,溫柔的眼睛始終含情脈脈注視著她。
有些男人以高智商讓女人對他膜拜,也有些渾身上下都充滿荷爾蒙的氣息,在肉體上對女人形成吸引力。
她一直把宗兆槐歸為前一種。然而剛才,她閉著眼睛陷入幻想時,滿腦子都是宗兆槐的身影。意識到這點,郗縈的心一陣悸動。
難道她也落入俗套,和劉曉茹她們一樣,迷上了那個咫尺之間最出色的男人了?難道人註定會淪為環境的奴隸?
她翻了個身,背對窗戶,閉上眼,勒令自己停止思考。
希望明天在公司,她還有勇氣正視宗兆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