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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8:21 作者: 蘭思思
大家鼓掌起鬨,慶祝郗縈的勝利。
郗縈感覺梁健的視線隔著桌子向自己掃來。她嫣然一笑,舉起啤酒瓶給何知行倒了個滿杯。
「師傅,我敬你!」
兩人碰了碰杯,各自飲盡,頗有點冰釋前嫌的意思。
目的達到,郗縈起身去洗手間,回來時,席上的話題已經轉移,他們在拿劉曉茹開涮,無非是勸她早點找個男朋友,早點嫁人之類的毫無新意的套路——圍繞在單身女性身上永恆的話題,像蒼蠅一樣討厭。
「再不抓緊,好男人都被搶光啦!」
劉曉茹漲紅了臉,顯然是被逼急了,忽然指著郗縈說:「你們幹嗎不先問問小郗姐呀!她比我大三歲呢,不也還單著!她都不急,我有什麼可急的呀!」
郗縈驚訝之餘不免生出一絲鄙夷,看著劉曉茹明顯比自己老相的臉,不無小人之心地揣測,劉曉茹平時跟自己那麼親熱,或許是因為在她身上找到了某種平衡。
郗縈想宣揚一下自己的不婚主義,但隨即放棄了,跟這幫人沒什麼可說的。
剛才的勝利如稀薄的雲煙,被吹得一乾二淨。她陡然間意興闌珊。
這回何知行沒爽約。周三上午他把車開到公司門口,郗縈已經拎著小坤包站在台階處等他。
何知行開一輛黑色別克君威,與他的體型頗為相稱,他讓郗縈坐在副駕位上,郗縈剛綁好安全帶,他就用力踩下油門......
比約定時間提早了半小時到客戶公司,要見的人還在開會。兩人只能在行政樓外找了塊空地站著乾等。
天氣暖和起來了,陽光照在身上帶來愜意的溫熱。
郗縈雙腿繃得筆直,兩隻手牢牢抓住坤包柄,無所事事地望向遠處圍牆邊的一排香樟,細弱的枝幹用木架子撐著,顯然種下去沒多久。圍牆牆面也才新刷了層淺灰色油漆,風吹過,仍能聞到淡淡的漆味。
樹小牆新畫不古。郗縈想開句玩笑,不過一想到身邊站著的人是何知行,她立刻沒了興致,跟這人在一起,還是謹慎點兒為妙。
何知行掏出煙盒,掃一眼郗縈,抽出一根遞過去,「來一口?」
「謝謝,我不抽菸。」
他便把那根煙叼在自己嘴上,煙盒又塞回兜里。
郗縈看他歪著腦袋用打火機點菸,忽然觸動不愉快的記憶,便轉過臉去,但隨即聽見何知行含糊不清地叫喚自己。
她不解地轉身,何知行的煙並未點上,他把打火機遞向郗縈。
「來,給我點根煙。」
郗縈驚詫,「什麼?」
「徒弟不都得給師傅點菸麼!」
何知行眼裡含著嘲弄,似乎在後悔酒宴上一時的妥協。
郗縈略一沉吟,便走過去,果斷地接下打火機,給他把煙點著了。
她這麼幹脆,何知行反而有些尷尬了,但他還不想認輸,深吸一口煙,又衝著上空緩緩吐出個煙圈。
「心裡有氣啊?」
「沒有!」
何知行眯著眼笑,「瞧你那臉,白森森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告訴你,我這是在教你。」
郗縈陰著臉不吭聲。
「上次吃飯,鄒總說的話也不全是強詞奪理,女人有女人的長處——你知道女人最大的武器是什麼?」
郗縈警惕地看看他,嗓音里充滿懷疑,「什麼?」
「身體。」何知行笑得鄙夷而開懷。
郗縈氣壞了,繃起臉來剛要發作,何知行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取出來掃一眼,立刻收斂玩笑神色,一邊迅速處理菸蒂,一邊吩咐郗縈,「趕緊走,楊總來電話了!」
深夜十一點,郗縈闔上雜誌,關燈睡覺,正朦朦朧朧地盪入睡夢,耳旁猛然傳來炮竹炸裂的聲響。她受到驚嚇,渾身一顫,從迷糊中重返現實。
似乎從她搬來以後,這小鎮上的炮竹聲就沒斷過。治喪、婚嫁、開業,甚至有人過生日,都要通過這種單一的方式告白世界。爆竹聲可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炸響,有些可以持續一兩分鐘,在樓宇間,完全不顧別人是否受得了,藍霧四起,一地狼藉。
她討厭喧譁,尤其是這種人為製造的恐怖噪音——一種愚蠢的旁若無人的自由主義。但也對它無可奈何,它是風俗,是傳統賦予的權利,哪怕令人厭憎,也只能默默忍受。
一時半會兒睡不著,郗縈爬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站在窗邊慢慢喝。
四周重歸寧靜,月亮明晃晃地掛在對面樓宇的頂上。她心裡忽然空落落的。
深夜是最容易產生懷疑的時候,懷疑世界,懷疑自我,乃至懷疑一切存在的合理性。
她生日那天,喝得醉醺醺之際曾跟姚樂純發誓,她要告別死水般的既往,奔向新的方向,她要擁抱她嚮往已久的自由,無懼驚濤駭浪。
她以為離開七年的公司和六年的男友,還有在她生命中到處布下陰影的母親後,就能像起航的飛機,直衝雲霄。
兩個月過去了,她依然停留在地面。
改變人生哪有那麼容易。也許她只是從一個熟悉的窠臼跳入另一個陌生的窠臼而已。
但想到過去在 TEP 那一成不變的生活,厭煩的情緒捲土重來。沒什麼可懊悔的,她一點都不想再回到過去。無論如何,她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郗縈振作了一些,思緒回到眼前的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