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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4:02 作者: 蘭思思
「這樣不算犯規吧?只是一點吃的東西而已,我是誠心誠意的,沒別的意思……」岑慕彬忽然駐足,側過臉看著知春,她頓覺不安,因為那張臉上的表情很陌生,她看不懂。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他頓一下,又迅速扯了扯嘴角,神色冷淡到近似輕蔑,「飯要兩個人吃才香。」
知春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但顯然,她無意中得罪了他,也許是觸犯了他的隱私,甚至可能是他的痛處。她訝異而無措地站在醫院大廳銀色的燈光下,眼睜睜看著岑慕彬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條走道的暗影里。
又一天,他們在病房相遇,岑慕彬神態自若,也不刻意迴避知春,和他倆說話時與從前沒什麼兩樣,只是對那天晚上的事隻字不提。
知春對他的親密度卻大打折扣,不是因為她小氣,而是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私人領地,比如岑慕彬,他並不像知春以為的那麼平易近人,他需要跟人保持一定距離,而知春卻熱情而魯莽地撞上去,完全忘了他們之間僅僅存在醫患關係。
榮鈞漸漸習慣了在醫院獨處的生活,他生性好靜,成天以讀書為消遣,並無多少抱怨,入院這麼久,也從來沒胡亂發過脾氣,總是顯得那麼鎮定沉穩,不過只要知春一到病房,他的臉上便會泛起一層明亮的光芒。
現在是榮鈞拖著她聊讀過的書了。知春疲於奔忙,早已對讀書缺了興致,但還是得提起精神敷衍丈夫,有時她會覺得榮鈞很可憐,每天只能做這一件事,有時又覺得欣慰,至少他還能安得下心來讀書。
她常常詢問榮鈞,有什麼想要的,有什麼想吃的,只要他開口,知春都會替他弄過來,她希望榮鈞開心。
星期六,知春去娘家看了趟女兒後便匆匆趕往醫院,周末如果沒別的事,她可以全天候陪榮鈞。
榮鈞告訴她,這兩天老覺得腳背很癢,總忍不住想撓,知春問他有沒有告訴醫生。
「嗯,岑醫生說是正常現象。」榮鈞低頭看看自己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腳,「真想拆出來看看裡面究竟怎麼樣了。」
他幾次癢得受不了,想去撓傷口,知春看在眼裡著實擔心,便說:「我找人問問去,看有沒有止癢的藥可以用得上。」
榮鈞有點固執地嘟噥:「得問岑醫生,其他人我不相信。」
周六查房的不是岑慕彬,但知春知道他在醫院,他們幾個醫生是輪休的,岑慕彬這周四剛休息過。
她反正沒什麼事,決定去找岑慕彬問問。岑慕彬不在辦公室,也不在專家門診部,知春無功而返,悵然往病房樓里走,卻在走廊迎頭遇見小周,小周告訴她,岑慕彬剛被叫去急診那邊處理一樁突發事故。
到了急診部,知春打聽到岑慕彬在第三診室,她一路找了過去。
診室門開著,岑慕彬和其他兩名醫生圍在一張床前,他似乎在指點什麼,兩名醫生頻頻點頭。床上的病人露著血淋淋的斷腿,知春猝不及防,這血腥而猙獰的場面赫然印入眼帘。胃裡頓時一陣翻騰,知春慌忙捂住嘴轉身,往前走一段就是盥洗室,她一頭撲進去,扒著水池嘔吐不止。
知春沒有親眼見過榮鈞的斷腿,她趕到醫院時,榮鈞已經被推進急救室做處理了。
她邊吐邊流淚,想到榮鈞曾經也是這樣血淋淋地躺在床上,想到他曾經承受過的痛,知春泣不成聲,幾近崩潰。
岑慕彬站在離她三四步遠的地方,欲言又止。知春抬眼時從鏡子裡掃到他,立刻又低下頭去,雙手接水,不斷沖洗自己的臉。每次她把自己搞得很狼狽時,他都有份欣賞到。
等到終於覺得可以見人了,知春直起腰,轉過身,揚起一張濕漉漉的臉,散亂的髮絲在額前勾出婀娜的線條。
岑慕彬遞給她幾張面巾紙:「好一點嗎?」
知春點點頭:「謝謝。」
走廊里有幾張椅子,岑慕彬指指說:「坐一會兒吧。」
「不會耽誤你時間?」
「幾分鐘沒問題。」
知春坐在椅子裡,用面巾紙吸乾臉上的水分。「我經常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蘆葦也沒什麼用,不過多大的風都吹不倒它。」
知春轉頭瞥他一眼:「你在安慰我?」
「嗯。」
知春笑起來,如今她在岑慕彬面前會覺得有些拘謹,不過依然殘存一絲依賴,這種東西有時沒法用理智克服。
「為什麼你就不怕那種血淋淋的場面?」
岑慕彬有些意外她這麼問似的,說:「我是醫生啊!」
大概不想浪費時間,他直接問:「你來找我?」知春回到現實,把榮鈞的困擾說了。
「覺得癢不是壞事,說明皮膚在生長。」岑慕彬沉吟了一下,「不過,有個問題我還沒跟你們說。」
「什麼?」知春恐懼盯著他,她現在經不起任何驚嚇。
「關於他的腳趾。」岑慕彬見知春剛剛有點血色的臉忽然又煞白,便道,「你別緊張,問題不是特別大——嗯,下午有個會診,專門談你先生的情況,你要不要來聽?」
他低頭掃一眼腕錶:「大概兩點鐘的樣子。」知春先點點頭,旋即又搖頭:「還是不去了,你們討論完把結果告訴我就行。」
岑慕彬沒勉強她,起身說:「你可以三點到我辦公室,早一點也沒問題,我們不會討論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