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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4:02 作者: 蘭思思
榮鈞半天沒說話,知春擔心地看著他,陪他沉默,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等了十多分鐘,榮鈞終於開口了,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我不想截,我想留著它。」
仿佛這樣有用,仿佛右腳的去留全由他的決心來裁奪。
知春愣著,再次感到充當說客的艱難和倦累,還有委屈,她明白一條完整的右腿對榮鈞而言意味著什麼,這些日子,保住右腿幾乎成為他支撐下去的信念。她當然也希望榮鈞能保住這隻腳,可現在偏偏卻得站在反對他的那一面。
她要怎麼解釋才能說服他?知春摸索到床柜上的茶杯,舉起杯子大喝了一口,茶都涼了,一絲寒意從嗓子眼裡往下墜去,澆滅掉身體裡的無名火。
「好吧。」她痛快地說,「那我們就留著它!」
下一次治療方案討論會知春和榮韻都去參加了。
王主任把榮鈞的右腿情況複述了一遍,然後開始宣布手術計劃,就在這時,知春舉手打斷他。「主任,榮鈞他不想截。」她的神情有點耀武揚威,像在報復誰。
王主任錯愕地瞪著她,像在觀察一個瘋子。
醫師們面面相覷,但每個人把言論壓在舌頭底下,等王主任發落,會議室里安靜得令人窒息。王主任陰沉著臉,不再寄希望於知春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他把目光轉投向榮韻:「小榮,這是沒辦法的事,希望你們家屬能理解。」
榮韻感受著所有目光投過來時形成的重力,她下意識地挺起腰背,以便自己能承受這沉甸甸的分量,她不負眾望地表示:「我會再勸勸他。」
一到走廊上,知春就對榮韻說:「姐,你勸也沒用,我早勸過他了,榮鈞他不會聽的,他脾氣有多固執你是知道的。」
榮韻面無表情:「我沒打算勸他,我剛才那麼說只是給王主任一個台階下。」
知春一怔:「那,我們怎麼辦?」
榮韻掃了眼她茫然的表情,眼裡卷過一絲厭煩,但還是將自己的想法如實以告。
「我認識一位在醫療行業做事的朋友,我會把榮鈞的病情發給他,讓他幫忙找其他醫院的醫生看看,到底截肢有沒有必要,還是另外有解決辦法。」
知春霎時狂喜:「太好了!姐!還是你有辦法!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榮韻神色依然平靜:「你先別忙著高興,萬一反饋意見和王主任他們一致,這隻腳也只能截了,你有時間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勸榮鈞吧。」
10-岑醫生
知春站在窗前,烏雲像灰色的墨,在天邊聚集,要下雨了。
「幾點了?」榮鈞在床上問。
「兩點過一刻。」知春一直留意著時間,她在等榮韻來。
前一天,榮韻興沖沖趕到醫院,把知春叫出病房,在走廊上宣布了一個好消息。
「手外科的人說不是非截不可,可以通過植皮手術治療。」
知春又歡喜又混亂:「植皮?可靠嗎?真不用截?」
「我朋友認識手外科醫院一位姓黃的副院長,是通過這位黃院長諮詢的。咱們三江最厲害的兩把刀都在手外科,黃院長給介紹的就是其中一把,姓岑。」
知春眼裡燃燒出灼灼的希望,同時又擔憂:「他仔細看過榮鈞的病歷了?」
「我把能拿到的病情資料都發過去了,對方既然這麼講,應該是有一定把握的吧。對了,他約咱們明天下午去面談。」握的吧。對了,他約咱們明天下午去面談。「「下午幾點?」知春都有點等不及了。
「岑醫生三點有空,我兩點過來接你,咱倆一塊兒過去。」榮韻打量知春的神色,又叮囑了一句,「你先別忙告訴榮鈞,萬一有變,他空歡喜一場,恐怕更受不了。」
知春答應是答應了,但榮鈞不比剛入院那會兒時只一味昏睡,諸事都瞞得過去了,現在的他神經敏銳,洞察細微,他聽到榮韻和知春在病房外碎碎細語,也清楚所談內容一定關係到自己,他向知春稍稍施壓,便得到了所有信息。知春等得有點焦躁,取出手機來說:「姐怎麼還不來?我給她打個電話吧。」
榮鈞制止了她。
「耐心點,她不會忘記的。」
在這件關係到自己命運的事上,榮鈞遠比知春鎮定得多,既不過分欣喜,也不盲目悲觀。知春卻患得患失,有時覺得這新局面是榮鈞信念堅定換來的結果,可有時又害怕這只是上帝無聊時逗弄他們的小把戲——到頭來等著他們的還是失敗。
榮韻沒多久就給知春打來電話,她有事耽擱了,此刻正往醫院趕。
「我還有七八分鐘到,你馬上出來吧,在門口等我,咱們抓緊時間。」
知春取了手袋,又到榮鈞跟前,用力握一握他的手,笑得格外有信心:「等我回來。」
榮鈞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在車上,榮韻又把岑醫生的信息給知春豐富了一下。
聽說他只是個副主任醫師,知春有點不放心:「他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才是副主任?咱們能找個正主任嗎?」
也許因為心情不錯,榮韻包容了她的天真,解釋說:「岑主任名義上雖然是副的,不過實力在手外科能排第一,聽說院裡曾經想提拔他去管理層,他沒肯動,人家志不在升官,而且人也還年輕,升太快容易招惹是非,這叫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