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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31:08 作者: 蘭思思
趙梓續又說:「即使咱們選定了往自衛的路上走,也還有好多細節要重新整理,說法要一致,只要有誰說岔了一點,警察肯定會窮追不捨,那樣咱就前功盡棄了。這些都要花時間好好準備,還得事先排練。」
「可這……」
「義軍,你不會想吃槍子兒吧?」
「我沒碰過他。」他堅持,但口氣軟了許多。
趙梓續笑笑,「誰能證明?如果我跟大海說你也參與動手了,你以為你能逃得了?」
他驚懼地站起來,「趙梓續!你們不能這麼無恥!」
池大海忙拉他坐下,作和事佬,「義軍,我們都在一條船上,誰也不能生二心,否則大家一起翻船。你得幫我們,才能幫得了你自己。」
馬義軍再次被他們綁架,愁眉苦臉地答應一起寫「故事」。
池大海和趙梓續出他家門時,池大海拍著他的肩讓他放心,「我們一定儘快!」
坐在返校的公交車上,趙梓續問池大海拿到沒有,他從衣服里抽出一本小本子遞過去,「我在他書架的夾縫裡選的,大三的政治經濟學課堂筆記,他永遠都不會有心思重看。」
趙梓續誇他聰明,隨後把那份筆記一分為二,兩人各留一份。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拼命練習模仿馬義軍的字體。
池大海不愧是文學青年,連練字都比別人快。於是,由趙梓續口述,他筆錄,兩人為馬義軍擬好了一份「自殺遺書」。
趙梓續拿著遺書讀了兩遍,腦子裡浮起一個新主意,「把殺人的事也寫進去——他一個人殺的,為了錢財。」
這令池大海不安,「會不會牽連到我們?」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人臨死前朝我們叫囂過的話?他說他不會放過我們,他的家人說不定正在給警方施壓,案子一天沒有了斷,我們就像捧著炸彈過日子,永無寧日,馬義軍的擔憂不無道理。」趙梓續說著,頓了一下,「既然他那麼想自首,就讓他替我們把整件事都認下來吧。」
三天後,他們給馬義軍準備好了「墓穴」,池大海用公用電話打到他公司,告訴他證詞都商量妥了,約他晚上出來見面。
馬義軍對他們深更半夜約他在僻靜的河邊談事毫無防備的意思,三個人坐在河堤上聊了五分鐘,他聽到確切的投案時間後心安了許多,作好了聽長篇大論的準備。
趙梓續細細地給他講應對細節,池大海則悄悄繞到他身後,猛然將他推入河中,趙梓續很敬業地把一個細節交待完,然後才轉頭看在水中掙扎的馬義軍。
他僅僅喊了幾嗓子就再沒能出聲,河水不斷灌進他口中,趙梓續眼睜睜看著他在河裡撲騰,直到沒有一絲力氣,慢慢沉了下去。
他回過頭去找池大海,發現他已經跑開了。等他再跑回來時,河面已經恢復寧靜。
兩人在濃黑的夜色里緘默地坐了會兒,池大海忽然感到難過,心裡空空蕩蕩的。
趙梓續用力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當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杵立在池大海面前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攥住了他。
對池大海來說,那是富於轉折性的一個夜晚,自那晚之後,噩夢頻頻光顧他的夢鄉。
夢裡,死去的不知名的幽魂和馬義軍一起出現,他們誰也不肯放過他,不懈地要跟他較量到底。
他常常在清晨時分大汗淋漓地醒來,臉色蒼白,渾身無力。
隔了一陣,他裝著完全不知情,再次造訪馬義軍家,他母親和姐姐披麻戴孝,跟他提起這件傷心事時慟哭流涕,警方認定是由於壓力過大而導致的自殺,但他們怎麼也想不通。
池大海給他們留了一千塊錢,並找了個時機把遺書和「贓物」藏進馬義軍的房間。
自那之後,池大海再也沒和趙梓續說過話,每次看見他就像遇到瘟疫,避之不及,等趙梓續畢業出去正式工作後,他們就徹底失去聯絡。
池大海把埋藏在內心深處最黑暗最骯髒的部分全部掏了出來給翟亮,等他講完,自己也已經涕淚交流。
這兩年,他沒有一天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可他無人可訴。
「我,我真的很後悔……」他閉著眼睛,淚水從眼縫裡擠出來,「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遭報應的,我每天都在等,在等這個報應……」
「既然這麼痛苦,為什麼不去自首?」翟亮低聲問,他望著慟哭流涕的池大海,仿佛看見另一個自己。
池大海使勁搖頭,「我沒勇氣,我受不了……」
其實不是沒有勇氣,只是還心存僥倖而已。無論內心怎樣煎熬,人很難主動褪下遮羞外衣,向世人出示齷齪醜陋的內里。
翟亮的心瞬間又冷硬起來,他不再去聽池大海沒有意義的懺悔,撕開膠帶,絕然封住了他還在喋喋不休中的嘴。
他幾步就走到煤氣灶前,手已經搭在皮軟管上,卻遲遲沒有動。
視野里,池大海因為啜泣,背影不斷聳動,他沒有掙扎,擺出一副甘心受死的姿態。
翟亮的心微微顫了一下,如同再次看到自己一樣。
這個人,是否也因為一時錯意殺了自己的朋友而終身悔恨?
走廊上忽然傳來怦怦的擂門聲,翟亮一驚,掐斷胡思亂想,不再遲疑,手用力將皮管子一抽,又迅速擰開煤氣閥門,一股刺鼻嗆人的味道很快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