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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22:46 作者: 蘭思思
    這天的例會內容跟以往大同小異,先是各個項目負責人匯報前期工作的總結和接下來的計劃,每人大概一刻鐘,貝蒂是最後一個講的,陶潔之前早就看過她的計劃,所以聽著並沒什麼可驚奇的地方,但令她意外的是貝蒂擬定兩周後在蘇州舉辦的高級管理培訓竟然不需要自己參與。

    「這個培訓一直是愛麗絲在幫忙準備,講師也早就由她敲定下來了,因為是最高級別的一個培訓,我不想出什麼差錯,所以還是想請愛麗絲把它做到完,愛麗絲之前做過好幾期,很有經驗了。愛麗絲,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愛麗絲脆脆地回答。

    陶潔聽了很不是滋味,她絕不是因為喜歡出差而感到失落,但這既然是她份內的工作,如今卻分配給別人去完成,豈不是在變相指責自己的工作能力?如果她的表現一再無法讓貝蒂滿意,那她的職責會不會屢屢萎縮?

    如果這樣糟糕的局面持續下去其結果不用多想就能明了。

    貝蒂似乎並未注意到陶潔的不安,交待完畢就接著講下面的議程了,陶潔雖然還坐在會議室里,心思卻早已飄到九霄雲外了。

    愛麗絲坐在陶潔的斜對面,陶潔微微抬眼,就能看到對方一臉掩藏不住的得意,她不禁感到又厭惡又困惑,為什麼如此一個心胸狹窄的女孩,卻能在BR這樣一家大公司內如魚得水呢?

    黑色星期一註定變得如墨一般黑暗了。陶潔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做什麼事都沒心思,心情被憤懣與委屈以及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所籠罩,這幾味情緒中最具殺傷力的是對自信的摧毀,沒有什麼比懷疑自己的能力更讓人感到沮喪的了。

    下班回去,她急於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李耀明這天直到過了十一點都沒回來。

    陶潔洗完澡,看了會兒電視,依舊無精打采,索性關了電視躺在床上發愣,越想心越不甘。

    她雖然一向脾氣和順,隨遇而安,也很少計較得失,這樣的處境又是第一次遇到,但箇中滋味卻令她難以消受,她感到的是一種來自無形的帶著一點侮辱的壓力。

    她難道真的得這樣忍氣吞聲地接收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一切嗎?

    李耀明開啟門鎖的聲音驚動了陶潔,她等得連傾訴的欲望都消弭殆盡了,雙眼微闔,懶得爬起來迎他。

    「陶子,睡了?」

    黑暗中傳來李耀明試探性的搭訕,他連燈都沒開,怕吵醒陶潔,確認陶潔已經睡著後,他的行蹤更加象個地道的小賊,躡手躡腳走進衛生間簡單地刷了牙又洗了把臉,緊接著,又摸黑上了床。

    他象藏匿贓物似的把自己小心輕放在床的一側,與陶潔並頭,重心全部壓下的一刻,他由衷地從胸腔里呼出一口氣來,能這麼舒舒坦坦地把自己平放下來實在是太幸福了。

    「你怎麼沒洗澡?」身邊的陶潔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把李耀明激出一身冷汗。

    「你沒睡著啊?」他扭頭看看她瘦削的後背,又伸手上去友好地撫摸了一下。

    「先去洗澡。」陶潔悶悶地說,她媽是醫生,她打小就聞慣了流蘇水的味道,沾染了一些潔癖。

    「我都睡下了,要不明天洗,我保證。」李耀明想耍賴,他累得實在不想動彈。

    陶潔不悅,扭開了檯燈,坐起來,一臉慍意,「你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不洗澡就別上床!」

    「你今天怎麼了,誰又給你氣受了?」李耀明驚訝地探頭張望,陶潔很有力度得把頭往邊上一撇,不給他看,聲音還是氣鼓鼓的。

    「就是你!你不洗澡就上床!」

    「神經!」李耀明也來氣了。

    他加了五個小時的班,早已累得要命,回來還要看陶潔的臉色,擰勁兒一下子也起來了,不就是一天不洗澡麼?至於要這麼大呼小叫的對自己?!

    他翻了個身,轉過去背對著她,「我今天還就不洗了,你能怎麼著吧!」

    陶潔氣苦,心頭的怒火更是莫名向上躥!呆楞片刻後,她一掀身上的薄被,自己跳下床,然後俯身把被子跟枕頭都抱在懷裡,蹭蹭蹭跑到沙發跟前,象扔破麻袋似的把自己扔了上去,眼淚卻象決堤一般往下淌。

    心情更加糟糕。

    她也明白自己這樣有點無理取鬧,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僅僅在三個月前,她還過著優哉游哉的生活,所到之處,無一不是友善的面孔。到了北京之後,卻象被一下子空降到了沙漠,風刀霜劍嚴相逼。唯一可以訴訴苦的李耀明卻除了上班就是加班,好容易回到家,也累得只想往床上趴了。

    難道這就是她費了老大的決心,甚至不惜跟母親翻臉贏來的結果——媽媽至今都不肯接她的電話!

    這是她內心真正想要的生活嗎?她第一次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屋子裡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動靜,李耀明沒有爬起來哄她,他似乎也賭上這口氣了。

    陶潔間或輕輕抽泣一下,她不想讓李耀明聽見自己在哭,更不想讓他覺得她是在拿哭泣威脅他。她只是忽然對這種沒完沒了的日子起了一絲膩煩!

    原來過去幾個月的歡樂只是表象,只要稍稍一點誘因,就能引發她內心真實的感受。

    她又彷徨又失措,人最怕的是否定自己曾經作出的抉擇。

    眼淚順著面頰淌下,又滴向身下的布衣沙發,她習慣性地探手去抹,卻什麼也沒摸到,只有一片依稀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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