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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08:08 作者: 江汐潤
門上有玻璃,能看到裡面,一門之隔也不算遠,如果有異常情況的話,也算是能第一時間趕過來制止,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危險。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其他人都點點頭,退到病房外面,嚴陣以待地向裡面看。
病房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方舒雁走向她的床邊,在她身側坐下。談茉莉轉過頭來,細細地打量著她,神情平靜。
「方舒雁,是嗎?」談茉莉問。
方舒雁微微點頭,談茉莉稍稍垂眸,露出個溫和的笑來。
「我之前沒見過你,給我的感覺很陌生。」她說,「但我好像聽過你的名字,印象很深刻。」
方舒雁怔了怔,露出意外的神色。
「不是真的記得。」談茉莉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麼,平靜地道,「我覺得確切屬於我的,只到我兒子五歲時的記憶。剩下的就都像是不時閃過的碎片,偶爾能浮現出一點,像看電影片段一樣,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你的名字那段我總能看見,我兒子跟我說,他要和你結婚了,想帶你來見見我。」
她微微一頓,用一種類似於局外人的語氣,有點陌生地陳述:「那段記憶里還有我掐著我兒子的脖子,說他不配結婚,是個賤種,我這一生就是被他毀的。我用想要把他掐死的力氣,說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了他,詛咒他這輩子永遠得不到幸福,活著只能用來贖罪。」
方舒雁聽得不受控制地一顫,眼睫低垂,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指。
「我不想承認那是我。」談茉莉說,搖了搖頭,「我怎麼會那麼對我的兒子?我那麼疼他,他要星星都恨不得給他摘。我從懷上他開始,就給他的人生做了無數個培養規劃,有輕鬆的有嚴厲的,規劃方案變了又變,始終定不下來,但無一例外,都是一個母親的拳拳之心,希望孩子過得好。」
方舒雁沉默以對,談茉莉也沉默下來,有一陣沒說話。
而後她道:「但是我心里知道,那個就是我。我這幾天隱隱能回憶起那種感覺,就像是置身一場噩夢,卻又怎麼都醒不過來,慢慢的自己都絕望了,沒什麼清楚的意識,可能唯一在想的就是死了才是解脫,也想把我最在乎的兒子也一併帶走。」
方舒雁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看她。
「您現在恢復了就好。」她輕聲說,「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睜開眼的那一刻,對您而言就是新生。」
談茉莉短暫地沉默,而後搖了搖頭。
「我偶爾能從一聲和護工嘴裡聽到一些最近發生的事。」她說,「他們說我情緒不穩定起來攻擊性很強,會傷人,每次見到致北時總是控制不住。施予過別人的傷害,怎麼可能單方面的說過去就不存在?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
她微微恍了下神,疏無笑意地彎了彎唇角。
「二十七年。」談茉莉輕聲說,「舒雁,我浪費了自己的半生,毀了我兒子的一輩子。沒有任何辦法能彌補那些已經過去的人生,我甚至不知道我現在清醒過來還有什麼意義。」
方舒雁心中一片澀意,深深呼吸,搖了搖頭。
「有意義的。」她低聲說,「能更好地過這一生,這已經是意義本身。您能走出過去的陰影,獲得自己的解脫,這對他來說也是減輕枷鎖,能讓他不背負那麼沉重的過去前行。」
談茉莉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停了一會兒。
「你比我想得更溫柔。」談茉莉突然說,「致北曾經對你那麼不好,不是嗎?但你在我面前,還是會一門心思地替他說好話,要不是知道你們已經分手,我會覺得你們還是一對戀人。」
方舒雁沒說話,談茉莉笑笑。
「有時候心控制不住,是不是?」她輕聲問,低低地嘆了口氣,「其實結婚幾年,我偶爾也能感覺出我丈夫哪裡有點不太對,但因為愛他,所以自己就會說服自己視而不見,不去懷疑,全心全意地對待自己的婚姻,就好像不去多想,那些問題就會不存在一樣。」
方舒雁沉默一下,搖了搖頭。
「和您那時候的情況還是不太一樣。」她慢慢地說,「致北是個好人,雖然看起來脾氣不好,心思也很難猜,不怎麼會說人話,也不夠坦誠,但是他沒有因為自己承受過那麼多惡意,就選擇惡意地報復這個世界,也沒有仗著我的喜歡去揮霍,他只是太想抓緊,反而患得患失,讓兩個人都太累。」
「就只是個騙子而已。」方舒雁輕笑著說,輕輕眨了下眼,抬手擦掉了眼尾的一點濕意。
「……明明在我媽媽面前還保證,會竭盡全力讓我過得幸福,把我媽媽騙得放心與世長辭,結果現在過去了將近四年,我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別說覺得幸福,連重新追逐幸福的力氣都不再有。」
她當然沒有錯過母親臨終前的最後一番話,早早就從護工口中得知了兩人當時見面的對話。那時她心灰意冷,對此沒有任何回應的餘力,遠走異國他鄉,這些年平靜下來,曾很多次想起這件事,從憤怒漸漸變成平靜,直至心里不會再有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