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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08:08 作者: 江汐潤
她的致歉輕而易舉地就說出口,半點都不艱難,也並不輕浮,聽得鄧展鳴渾身一震。
他轉過頭來,久別重逢之後,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她,看著看著,眼底慢慢浸出淺淺的濕意。
「我過得不好。」他突然說,說得很艱難,也很狼狽。他慢慢垂下眼,帶著從未在旁人面前展露的艱澀,深深地低下頭,像不知所措,想要認錯的孩子。
「你沒罵錯。」他聲音低低地說,「這幾年我爸媽沒有離婚,各自把持著公司股份,對外還是對委以虛蛇的夫妻。我後來找過很多證據,找人調查了很久,我爸就是個拋棄妻女的人渣,而且不知悔改。我媽或許一開始確實不知情,但她知情得比你我要早很多,她那麼精明,我爸瞞不了太久。」
鄧綺冰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無從得知。當面質問鄧綺冰時,也從未得到過她認真的回應,只會被鄧綺冰強勢地將抗議壓回去,說一切都是為了他好,說他永遠長不大,不要再任性地添麻煩。
他只知道自己自掏腰包,重金請的私家偵探,調查之後告訴他,在他爺爺奶奶來過上京一次之後,那個偏僻的小山村里就曾出現過打聽何振方慧事情的人。
那是多久之前?那時他才幾歲大,無憂無慮,天真地享受著父母的疼愛,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而方舒雁那時在幹什麼呢?方慧可能正在打好幾份工,辛苦地供她讀書,她在上學之餘,也要幫著母親幹活,減輕壓在相依為命的母女身上生活的重擔。
出於種種考量,那之後他媽媽隱瞞下了這件事,讓他繼續無憂無慮的成長。而那之後……
那之後方慧沒幾年就查出了腎衰竭,讓這個本就艱難的家庭過得更加雪上加霜。
某種程度上,鄧展鳴站在成年人的視角,可以理解母親的選擇。當時何振哄住了爺爺和祖父,手裡已經握著展風的股票。這不是起訴離婚就能拿回來的東西,讓他淨身出戶難如登天,母親也不是展風唯一的繼承人,有一個盟友肯定比親手把盟友攆走強。
然而鄧展鳴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卻無法接受。
他因為突然曝出來的家庭秘辛,被迫退賽,從一個自認為三觀端正的好人,變成誰都可以戳著脊梁骨罵的人渣之子。沒有人站在他這邊,全世界好像只有粉絲覺得他不知情者無罪。
連他自己都不覺得自己無罪。在消息曝出來,方舒雁又人間蒸發之後,他曾極其痛苦地衝到何振面前,情緒激動地向他當面質問。
何振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神情陰沉地看過來,恬不知恥地出言訓斥、
「展鳴,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麼樣子!你難道不是既得利者嗎?你這些年過的好日子以為是誰提供給你的?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怎麼懂我的辛苦,我要是就留在那對母女身旁,現在都還得在工地打工,我會唱歌,唱得好聽,誰在乎?憑我自己這個高中學歷的外來戶,能在華音當教授?笑話!」
何振神情陰鷙而兇狠,臉上的神情異常陌生,仿佛是個猙獰的怪物。
他抬高了聲音,底氣十足地厲喝:「我不後悔!人想努力往上爬有什麼錯?我爬上來了,成為人上人了,誰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他們都是嫉妒!那對母女誰知道現在在幹什麼,兩個賤人,這麼多年竟然都還沒死,還想著報復我,早晚我要讓她們見識見識厲害……」
鄧展鳴這輩子第一次被人掌摑,何振打得這麼用力,將他的臉都扇向一邊。
他卻連抬手捂住臉都做不到,怔怔地聽著何振發瘋的怒喝,而後發泄般地將家裡書房桌子上的東西掃落一地,見他還呆呆地站在原地,嫌惡地朝他一指。
「大人做事輪得到小孩兒指手畫腳?誰是誰爹?滾出去!」
他現在手握展風的股票,背靠公司,這些年心裡有鬼之下,又沒少在展風找漏洞短處,現在手裡有料,心裡有底氣,連鄧綺冰都不怕,更勿論他這個要什麼沒什麼,翅膀還很稚嫩的兒子。
「看不起你爸是不是?」他嘲諷地問,冷笑出聲,「看不起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和家裡斷絕關係,睡大街去。以後沒人給你餵資源,沒人護著你,把你這些年接受的家裡的資源投入也還回來,那我敬你一聲有骨氣。何展鳴,沒了這些東西,你又算個什麼?把你放到我當時的情況,你能做成什麼?」
他輕蔑而又鄙夷的那一眼,鄧展鳴記得太過清楚。清楚到午夜夢回時分總充斥在他的噩夢中,讓他每次都倉皇地驚醒,無法控制地乾嘔。
他無法忍受再跟何振一個姓,執意改了自己的姓氏,倔強地不要家裡的任何資源,退賽之後也不想出道,不想再出現在公眾面前。那個時候,萬念俱灰,是真的想徹底剝離開不屬於自己的一切,讓一切重回原點,去將方舒雁經歷過的人生親自經歷一遍,體會一下她到底受過多少委屈。
後來被鄧綺冰又扇了一巴掌,說他這輩子就是展風的太子,誰來也改不了。一個何振已經廢了,她把兒子辛苦拉扯到這麼大,不能允許兒子也這麼一蹶不振,覺得虧欠就努力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