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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08:08 作者: 江汐潤
這人作為一個從小混得很開的紈絝少爺,見誰都帶著三分笑,輕易不會讓人覺得不快,也從沒見過他對誰發火。剛才在樓下沒看見他圍著老婆轉就有點奇怪了,現在竟然能聽到他用這種聲音說話,真是頗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滾起來吃飯。」談時凱冷聲道,「人都走了,半死不活的自虐給誰看?」
鄭晴寒略覺錯愕地向里面看了一眼,入眼的畫面讓她猛地一怔。
陰鬱,蒼白,瘦削,頹廢,房間里有很重的煙味。談致北咬著只燃到一半的煙,目光沒有焦點地仰著頭,鄭晴寒只看到他從側臉,在裊裊的煙霧中,真的很像鬼。
艷鬼。
鄭晴寒呼吸都窒了一下,本能地立刻向後退了幾步,遠遠地離開房門,眉頭微皺。
談時墨很輕地嘆了口氣,走上前,在門口站了一下,向里面看去。
談茉莉很不喜歡曬太陽,被曬到會隨機性地出現出極致癲狂和突然驚恐。這個房間厚重的窗簾常年合攏,陰沉沉不見天光,談茉莉抱膝坐在一旁,看樣子剛被打過一針鎮定劑,現在難得的安靜,正饒有興致地歪著頭,看著自己房間里一站一坐的兩個人。
隔著繚繞的煙霧,談時凱背對著門口,一手揪著談致北的衣領,強迫他抬起頭看自己,一手拿著一塊餐盤裡隨手抓起的蛋糕,不清楚是想塞到談致北嘴裡,還是想直接砸到他腦袋上。
談時墨沒有說話,自從那天被送到醫院搶救撿回一條命之後,就始終這樣了無生氣。像是心神和靈魂都被離去的方舒雁一併帶走,留在這裡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談時凱氣得猛吸一口氣。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他惡聲說,揪著談致北的衣領,恨鐵不成鋼,「別說方舒雁看不起你,我也看不起你。分手了要死要活給誰心理壓力?指望著方舒雁知道了能回心轉意?死心吧你,不會有人告訴她,人家脫離了你迎接廣闊自由新天地,你在幹什麼,道德綁架她?你還是個人嗎?」
談致北終於有所反應,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談時凱一眼,眼底灰濛濛一片。
「別告訴她。」
告訴她個屁!談時凱想罵他自作多情,心裡又明白他說的是真心話。他並沒有想拿自己要挾方舒雁的意思,只是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留戀和愛惜。
往常這人間歇性不干人事的時候,他還可以威脅談致北,說要去和方舒雁說,往往都很有效果。起碼他們在一起七年,談致北在方舒雁眼裡也不過是忽冷忽熱、若即若離了一點,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嚴重到需要時時擔心的問題。她就像是一根繩子,系在談致北的心上,將他心甘情願地綁在安全區。
現在這根繩子斷了,他不再顧及,向著黑暗最深處,義無反顧地墜跌。
談時凱咬著牙,發現既然不去打擾方舒雁已成定局,那麼這招從此也不再有用,只覺腦門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他控制著自己暴躁的心情,惡狠狠地道:「就這點兒出息!談個戀愛分手了都能要死要活。過去的就讓它過去,說不定下一段戀愛就能談七十年呢,你不振作起來怎麼重新開始?」
談致北慢慢閉上眼睛。
他最近蒼白瘦削得厲害,這樣閉合眼瞼時,眼睫在臉上覆出深深的陰影,給整個人都蒙上一層濃郁的晦暗。
他表情里透出死寂的平靜。
「我已經不敢了。」
不敢再去嘗試著伸出手,去擁抱不配擁有的一切。
談時凱聽得一怔,驀地沉默下來。
談時墨站在門口,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沒有出聲,轉身離開。
見他走回來,鄭晴寒斜睨他,壓低聲音發出詢問:「致北怎麼了這是?什麼人走了,方舒雁?他這是被甩了?」
她還挺喜歡談致北這個便宜親戚的,和談時墨無關,純粹的看臉。也挺喜歡方舒雁這個多年准弟妹,上次她拿到方舒雁送她的演唱會門票時著實很驚訝,沒想到去年見面時隨口的寒暄能被人記到現在,得到這麼認真妥帖的對待。
雖然演唱會舉辦那陣她出差去了,沒能騰出時間看,並且那場演唱會後來乾脆就沒開,不過這份心意她一直記得。愛憎分明的鄭總心裡自有一桿秤,談家的各路牛鬼蛇神想貼上來拉關係免談,不過這一對她算是可以接受,偶爾讓對方抱個大腿也未嘗不可。
「不準確。」談時墨和她一起向前,離開敞開的門口與飄逸出來的煙,淡淡地道,「被遺棄了。」
鄭晴寒斜睨他一眼:「你對你的表弟兼當家藝人,態度會不會太冷淡了點。」
「勸過他,不聽。」談時墨平靜地說,「人生有幾個七年,要是始終不能解決自己的事,放過人家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愧是冷漠無情的談時墨。鄭晴寒嘖嘖有聲地搖了搖頭,多少有點感慨:「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你你也未必能比他做得好。」
她沒想得到談時墨的回答,但談時墨還真就很自然地開了口。他說:「我一直在以他為戒,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走到他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