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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08:08 作者: 江汐潤
亂糟糟的聲音一齊向兩個單薄的女孩子湧來,曹雙張著雙臂,老母雞一樣竭盡全力護著身後的方舒雁,眼底血紅一片,聲嘶力竭地大聲喊話,聲音尖銳嘶啞到破音。
「著急探病,現在不接受採訪,請各位記者讓一讓——不要擋在這裡,我們趕時間——讓一讓,求你們讓一讓!我們真的很急……你媽的我說你們滾遠點!!」
從最開始的好聲好氣到後來的歇斯底里,曹雙徒勞地扯著嗓子高喊,無濟於事地淹沒於周遭的喧譁。她竭盡全力護著方舒雁向門口處靠近,在人群的包圍擁擠中艱難地向前邁步,為方舒雁掃清前面的道路,絕望地奮力掙扎,卻幾乎始終在原地踏步。
車和人一齊將她們包圍。醫院的安保聞訊而來,卻又被繞著她們停了好幾圈的車攔住腳步,一隊人過來,硬生生被分成了一個一個,根本沒法短時間內有效緩解當前的窘境。
方舒雁的手機鈴聲一次比一次響得急促,接聽後卻又半個字都聽不清。所有細微的響動都被淹沒於龐大的嘈雜聲響之中,讓她無法聽到半點關於生命最細微的波動。
身前的曹雙徒勞地喊到破音,被拼命向前擠的人推得東歪西晃。醫院的安保隊在外圍分離疏散,卻又礙於狗仔並沒有對她造成明面上的實際傷害,無法動用武裝力量,一時也進展緩慢。
一隻手拿著收音設備,直挺挺地探到她面前,聲音亢奮到微微發顫。
「方舒雁!你對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麼解釋,是不是就像外界猜測的那樣,就算發生了這種事情,你也還是會抓進談致北不撒手,接下來是不是還會拉著你媽一起給談致北洗白——」
方舒雁抬手按住伸出來的手,用力咬了下去。
於是對方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發出一聲慘烈的嚎啕。方舒雁牙齒緊緊閉合,感受到上涌的血腥氣後才鬆口,自己也分辨不出這種味道到底來自對方的手還是自己的喉嚨。
退無可退,奮起反抗,不在乎手段,不在乎後果。
掙脫對自己的要求和束縛,一切來得比她想像中更簡單。
她有手,有腳,有牙,有曹雙背著的單肩包。
方舒雁將曹雙肩上的包扯下來,柔軟的真皮包里裝著手機化妝鏡補妝包,並不算重,但終究好過赤手空拳。她拿著包,像是拿住了幾年前那塊最終沒有撿起的石頭,往日重現,終究為了母親,走到了不管不顧的這一步。
這一次沒有人再把她推回去,說不值得髒了她的手了。
曹雙在前面替她承受著正面的推搡,方舒雁見到什麼打什麼,無論什麼遞到面前都張口就咬,腿只要能伸出去,就衝著人兩腿之間的地方猛踹。她兇悍地無差別亂打,硬是在本就混亂的局面中殺出一條血路,和曹雙艱難地衝出包圍,得到了外圈的醫院安保接應。
連句感謝的客套話都來不及說,方舒雁在安保的掩護下徑直進了醫院。電話已經不再響起,她回撥護工的號碼,焦急地問她:「我媽在哪間手術室?!幾樓?!」
電話那頭一片安靜。方舒雁聲音顫抖,厲聲追問:「傻了嗎?!快說!」
「方女士已經……不在手術室里了。」短暫的沉默後,護工顫巍巍地說,「按照規定,手術台上沒能下來的病人一般會直接……但是考慮到方女士的情況,醫院把方女士送回病房了,您去……去見她……
……最後一面吧。」
方舒雁腳步猛地一頓,站在原地,不再動彈。
手機緊貼在耳朵上,她像是沒有反應過來護工話里的意思,緩慢地問:「什麼叫最後一面,我媽這次手術麻醉打得有點多,今天醒不過來,要明天才醒?」
曹雙晃了一下,雙腿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氣,整個人傾倒,撞上一邊的牆壁。
「不會……不會再醒了。」護工艱難地說,「方小姐,還請……節哀。」
方舒雁站在原地,面無表情,捏著手機的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你在開玩笑嗎?」她語氣輕柔地問,甚至還笑了一下,「怎麼可能,我媽最近的情況不是挺好的嗎,醫生都說了她看樣子能活到冬天,算是個小小的奇蹟呢。」
護工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訥訥地答:「現在這也算是活到了……」
「我哪裡對不起你?讓你和我開這種玩笑?!」方舒雁厲聲打斷她的話,連表情都開始些微扭曲。她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連聲音都抖得厲害,卻還執著地目露凶光,聲色俱厲地斥責,「不想繼續做就滾!你以為少了你一個護工,我方舒雁就招不到人了嗎?!」
護工理解她現在的心情,只輕輕嘆了口氣,沒有接話。方舒雁卻瞬間被激怒,衝著電話那邊歇斯底里地喊:「你哪裡培訓的?怎麼能這麼說病人?!如果我媽有個三長兩短——」
曹雙咬著牙,突然顫抖地抓住了方舒雁的手臂。
「舒雁姐。」
她聲音裡帶著哭腔,先是抱住方舒雁的胳膊,而後踉蹌著走過來,用力地將她抱了個滿懷。
「去看看方阿姨吧……她等著你呢。」
她們抱在一起,不知道誰帶著誰,共同劇烈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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