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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7:08:08 作者: 江汐潤
談致北雙腿隨意地交疊,坐姿看起來比溫聆這個家裡的主人還氣定神閒。他面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沒有介意她提出的問題,稍稍組織了下語言。
「我從五歲那年起就住在外祖家。」他說,「和我精神失常的母親一起,也是在那一年起改跟母姓,有了現在這個名字。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帶著孩子回娘家打秋風,住下來就不走,可想而知會遭人冷眼。我學習察言觀色比學習知識更早,對任何人來說,好好活下去總是比什麼都重要。」
溫聆點了點頭,瞭然地應了一聲。
「所以你可以肯定,我之前接收到的對你的評價,肯定不是來自談時凱。」她解開了自己心中的疑問,對此表示理解,「如果是他,應該很清楚你的這一面,這個——擅長委以虛蛇的一面。」
談致北對她的話沒有過多引申,只簡單地稍稍頷首。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有件事情有點想不明白。」溫聆若有所思地道,疑惑地摩挲著下巴,好奇地望向他,「既然你能表現得很正常,很好溝通,哪怕這是一種偽裝,你也能偽裝得很好。那為什麼你要表現得又這麼偏激呢?我了解到的信息是,因為你的不可理喻,你的感情出了一些問題。」
談致北彎了下唇角。
笑得很淡,不帶什麼嘲諷意味,也沒有被激怒。他冷靜得仿佛真是個三觀端正的正常人,只是因為某些陰差陽錯的巧合,給自己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
他沒有否認自己的偏激古怪。
「溫小姐。」他說,「我剛剛說過,我從五歲起就在學習怎麼在別人眼裡變得討喜,以便於為自己謀求一些生活上的便利了。那個時候沒人教我這種做法的對錯,這種選擇是否會導向錯誤的三觀,我憑本能行事,有驚無險地活到現在。」
談致北坐姿放鬆,看向溫聆,微微含笑。
「沒人在我向前走時告訴我要怎麼走,卻在我長成之後告訴我,其實我從頭到尾都活得像是個錯誤。」他說,「我靠自己走到現在,和我全無干係的人卻要我去回爐重造。溫小姐,如果你能站在我的角度,設身處地考慮一下,或許也會覺得,我想保留一點真實的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溫聆臉上笑意收斂,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否認我能理解。」她說,「但是你現在坐在我的對面,代表著你自己沒法接受。」
客廳里陷入一片安靜。
良久後,談致北很輕地笑了一下。
「這就是我今天的來意。」談致北點點頭,看著她,平靜地說,「現在有一個和我密切相關的人,也覺得我哪裡都不對,全都需要改,那我大概確實是錯的,需要改成她覺得對的樣子。」
方舒雁。溫聆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談致北坐在她對面,從進門到現在,一直不閃不避,定定與她對視的雙眼,終於向下垂斂。
像是一種無聲的妥協,對於要完全摒棄過去的自己,他表現得很平淡。
「她很聰明,不是能被裝樣子騙過去的人。」他平靜地問,「所以我要怎麼改?動作要快。」
溫聆一直在靜靜地看他。
她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只是問他:「你聽過一句話嗎?性格決定命運。如果這種改變讓你覺得很痛苦,那可能錯的並不是你,而是你們在一起這件事。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你的這種本能應該尤為強烈。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痛苦的根源,是你們並不適合?就像灰姑娘的繼姐,就算決絕削掉足跟,把自己的腳塞進水晶鞋裡,這麼委曲求全,最後也沒有過得幸福。」
兩人坐下來時視線高差沒有太多,溫聆基本上和他保持著同一水平線的相互對視。然而她始終能清晰地感受到談致北對她的漠視,並不含有蓄意的惡意或是不屑意味,只是對她沒有一星半點的信任,也全無病人對醫生的依賴,視線晦暗漠然。
並不當她是溺水中最後的希望浮木,只是沉入海底前最後送給天空的一個微笑,僅此而已。
談致北看著她,平靜地說:「你不需要管那麼多。」
溫聆聞言微哂。
「真是個不配合的病人。」她由衷地感嘆著,微微歪頭,仔仔細細地打量談致北許久。
她問:「我從旁觀者的角度,可以給出一份你的側寫,要聽嗎?」
談致北沒有阻止,溫聆娓娓道來。
「在遇事時常常有不可捉摸的炸點,不顧後果的回應,在你幼年及少年期的成長經歷中,沒有能對你起到很大影響力和很強約束力的年長者,包括父母。選擇投身娛樂行業,成為大明星,儘管脾氣這麼差,在工作上依然很用心,創作欲強,非常渴望被關注,成長過程中受到的忽視很嚴重。」
談致北無動於衷地聽著,對她的表述沒有反應。溫聆平和地繼續,說著自己的觀察結論。
「方舒雁對你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她說。
「你們很早就開始戀愛,那時你也還很年輕,二十一歲,剛剛度過成長期時就遇見了她,對你產生了非常重大的影響。你很在意事業,但會為了她,將矛尖對準支持你的人,兩者相較取其重,她對你來說更重要,這是你做出的取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