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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34:56 作者: 知無方
    她胸口一窒。

    虛軟的腿似是突然有了力氣,小步小步跑了過去,地上的中年男人已經半死不活, 整張臉都是血,蔓延至脖子和胸前一片血。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血,此時近了一看不由得腿一軟, 跪坐在鬆軟的泥土上, 渾身失了力氣, 卻還是用盡全力伸出手,雙手緊緊拽住他的小臂。

    力度之大,她雙手的力氣也拽不住,險些被他的力度揮開。

    傅審言眼明手快攬住她的腰將人抱回,臉頰微微凹陷, 深邃的眼眸里仍是噴發的硝煙。

    「你替他求情?」他的目光陰翳深沉,「你忘了他怎麼對你的了嗎?」

    小臂揚起,眼看又要落下。

    「不要……不要!」

    梁映真撲進他的懷裡,手臂牢牢抱住他的腰,男人身體微僵,她抱得更緊,怕他衝動語速飛快:「我不要你的手沾滿鮮血,我不要你沾上血……我害怕血,交給警察,不要動手好不好?」

    她仰起臉,淚光盈盈,見他沒有動,於是伸出手去將他握住的拳頭包在雙手的掌心,用自己的手心和手背抹去上面尚未乾涸的鮮血。

    眼淚啪嗒啪嗒地自她眼裡掉落,滴在他的手掌上,融掉乾涸的血跡,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搓掉,仰起頭朝他笑起來:「好了,乾淨了。」

    接著便被他按進懷裡,頭頂男聲低啞:「回家。」

    傅審言抱起梁映真,後面大批搜山的人收到消息陸陸續續也下山了,寂靜的山嶺腳下走出數量不小的一批人。

    偶有路過的車,車前燈掃過靜默的一大群人,車裡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傅審言抱著她走出入山口時,石景寬早已叫候在山腳隱蔽處的商務車開了過來,兩人上車。其他人也回到大卡車,車尾呼出黑煙,在夜色里漸漸遠去。

    商務車的車門合上,很快啟動。

    梁映真在車後排,被他擁在懷裡,看向窗外極速遠去的山景,還有些恍惚,被打暈的時候她以為慘定了,沒想到醒來時就得救了。

    「翟遠丟去警察局門口,另外,他的手機用指紋解鎖後去掉密碼,查裡面所有的信息。」

    傅審言拿著手機吩咐,聲音已是如常的平靜:「我說的是所有,每一條消息都要定位到具體的人。」

    掛了電話,他低下頭,手掌輕輕地放於躺在腿上的臉上,從車中排的小箱子中取出備好的醫用包,抽出幾張消毒濕紙巾輕輕擦拭她臉上沾上的塵土。

    「疼麼?」

    「不疼。」

    梁映真的眼睛正對著他的腰,和沾滿血的襯衫,心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冒出頭,她閉上眼,輕聲:「你和那個男人打的電話,他開了免提……」

    臉上擦拭的動作一停。

    傅審言抿緊唇,盯住腿上的人。

    要怎麼解釋,那麼殘酷的話。本不覺得這有什麼,現在才意識到被她聽見自己居然會覺得不堪。

    「是為了幫我,對嗎?」她閉著眼睛,聲音輕輕的,似飄浮於空中。

    「嗯。」他低聲應。

    「我猜對了啊。」她睜開眼,臉上綻開如釋重負的笑容,「當時嚇死我了……」

    她停頓了下,臉上的髒污一一拭去,露出原本漂亮白皙的臉,眼睛如映入炫目的光影般明亮,有些得意,「我是不是不比你笨啊?」

    「你很聰明。」

    傅審言垂眸,深深看進她的眼底,啞著聲音:「也很乖。」

    「一開始我還是哭了呢,」她說起這些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記得你說過,要等我給你生寶寶的,我…我信你,不會騙我的。」

    望向他的、明亮如珠的眼眸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傅審言眸光微閃,眼神晦暗不明。

    平生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被人僅僅用一句話緊緊攥在手心。

    他心知肚明,自己對不起她的信任,這不是秘密,那麼多人,他的朋友,她的朋友,梁家人都知道。

    還有她失去的記憶,也知道一切。

    傅審言望著她,放於一邊的手掌暗暗握緊,青筋畢露,久久沒有出聲。

    曾經他並不擔心梁映真恢復記憶,耀輝在那裡,她的身份在那裡,趙卓麗的態度在那裡,區區一個梁映真能拿他怎麼樣?

    他要她,是唾手可得,是探囊取物,是天理昭彰。

    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事情脫離掌控——

    無論他用盡他的人力、物力、財力,也沒辦法改變兩人婚姻的基石是謊言的事實。

    只能欺騙失憶的她,沒有辦法篡改她失去的、真實的記憶。

    他不說話,梁映真以為他是在為今天這件事煩心,也沒有出聲。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江城與平常沒什麼不同,還是令世人沉醉的不夜城的景象,繁華寥落的光影不時掃過,透過車窗照進來。

    男人的白色襯衫上濺上的鮮血,在昏暗的車廂里像一塊一塊的暗色斑點,而外面的光影不時映出上面鮮紅的血跡。

    梁映真的頭枕在他的腿上,入目便是他身上濺上鮮血的襯衫,看一眼都覺得心悸,還有說不清的窒息感,剛才在山腳下腦里閃過的碎片記憶如一陣雲煙飄散,只剩一個模糊的印象。

    心裡只記得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好似被人掩住口鼻,窒息的掙扎只能眼睜睜看見什麼美好消逝一般令人難過。

    她閉了閉眼不再去想,看著眼前沾上鮮血的襯衣,還是猶猶豫豫地伸出手,握住其中一顆紐扣:「先把襯衣脫了吧,這麼多血……我看著好難受,胸口悶悶的。換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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