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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8:20 作者: 蘅楹
    她又變回那個雷厲風行的繞碧夫人:

    「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夏薰端坐,正色道:

    「京中富商熊遷今日娶親,他即將過門的夫人是在下兄長從前的妻子,倘若新嫁娘能得繞碧夫人的一支花釵,在下的心愿就算了了。」

    繞碧再拜:

    「公子的一片赤誠之心,妾身自當領會,公子無需煩憂,妾身即刻便將親手所制最華麗的一枚花釵送至熊府,定不會誤了吉時。」

    夏薰向她道謝:「如此就多謝夫人了。」

    他拿出祁宴的錢袋,被繞碧按下。

    繞碧誠摯道:

    「妾身幼時曾蒙公子以身相救,妾身無以為報,就算將整棟繡坊贈與公子也在所不惜,又何憐一支花釵?何況熊府已差人送來一箱金元寶,妾身收下便是。」

    夏薰不再推辭:

    「夫人是慷慨利落的女子,在下別無所報,惟有一願,願夫人一生順遂,在下不便打擾,告辭了。」

    繞碧一直將他送到繡樓外,夏薰離去前,她問:

    「公子與妾身……可有再相見之機?」

    夏薰平靜地說:

    「人間自有相逢,夫人不必強求,在下心中會永遠記掛著夫人,如此便已足夠。」

    他向繞碧一拱手,堅定地離去。

    繞碧凝望著他離開的方向,他瘦削的身影穿行在人群中,不一會兒就不見了。

    當晚,祁宴在書房裡辦公,敲門聲傳來,他沒有抬頭,說了句「進來」。

    走進房中的不是祁回或者祁府的下人,而是他從沒想過會主動來找他的夏薰。

    「你怎麼來了?」祁宴又驚又喜,放下手裡的卷宗,引他坐到茶桌旁:「禮物呢?買到了嗎?」

    夏薰拿出一方硯台,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祁宴拿起來看:

    「這方硯石材細膩,線條瑩潤,雕工精緻,一看就是好硯,想必價格不菲,只是拿來當新婚禮物,未免有些……」

    夏薰說:「不是送給我大嫂,是送給你的。」

    祁宴驚奇道:「送給我?這、我當然很高興,可是——為何要送我禮物?」

    夏薰淡淡地說:「我今天見到韶波了,這也是你安排的嗎?」

    祁宴一怔,答道:

    「我確實想過你可能會遇見她,但我沒想到這麼快……所以,她把全部經過都告訴你了?這就是你送我硯台的理由?」

    夏薰感懷道:

    「不管是我大嫂還是韶波,她們能有今日,都得感謝你,硯台你就收著吧,不過我是用你的錢買的,一袋子的錢都用光了。」

    祁宴舉著硯台愛不釋手:

    「現在再看,我突然覺得這方硯又珍貴許多。」

    夏薰低聲說:

    「我大嫂已再嫁,韶波也獨當一面、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京中已經沒有我掛念的人了。」

    祁宴慢慢把硯台放下。

    兩個人誰也不出聲,靜默地對坐。

    清涼的秋風吹過,夏薰忍不住咳了幾下,祁宴反應過來,走到窗前將窗戶關上,然後緩緩轉過頭,帶著不易察覺地顫抖,問:

    「你是不是……要走了?」

    夏薰沒有回答,但答案不言而喻。

    祁宴強顏歡笑:

    「此前在慶州,你有太多機會可以離去,但你並沒有走,那時我便想,你怕是有心愿未了,而今你在京中的故人都已安好,我猜,你也想走了……」

    默然片刻,夏薰緩聲道:

    「京城世事紛雜,喧囂又吵鬧,竇州雖有諸多不便,到底是座寧靜小城,還是那裡比較適合我。」

    祁宴雙眉緊皺,難掩悱惻:

    「經歷了這麼多……你還是不願意留下來?」

    夏薰垂眸:

    「我……跟京城的風水不合,你看,連大夫都說我水土不服——」

    祁宴終於下定決心,他牽起夏薰的手:

    「不管你是否心意已決,我都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無論如何,在你走前,我必須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你有權力知曉一切。」

    夏薰以為祁宴要帶他出府,他猜,也許是要帶他去祁家爹娘的墓上。

    但祁宴沒有。

    他牽著他,走到書房的博古架前,轉動架上的一個瓷瓶。

    隨著瓷瓶旋轉,博古架向兩旁分開,架子背後的牆上,赫然出現一扇暗門。

    祁宴推開門,拉著他走進門後的暗室。

    甫一進入,還未看清室內景象,夏薰就聞到一股悠揚的檀香味,他眨了眨眼,逐漸適應黑暗。

    暗室不大,朝北的牆上嵌著佛龕,佛龕中供奉的居然是夏薰的靈位。

    祁宴沉吟道:

    「我在寶弘寺也給你豎了牌位,但我覺得還不夠,就在家中立了一個大的,我每天都會來為你進香,每天……」

    他喉頭哽咽,說不下去了。

    夏薰走到佛龕前,見香爐旁放著一個木人,木人的五官與他有九成相似。

    「這是我……?」他問:「是……你刻的?」

    祁宴對他講:

    「我刻了好多年,刻壞了近百塊木頭,才做出這一個像你的。」

    夏薰喃喃道:

    「為什麼……你不是恨極了我的爹娘?你不是討厭我討厭到,連最後一面都不肯來見我?你做這些……又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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