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2023-09-11 05:08:20 作者: 蘅楹
夏薰不適應黑暗,一時無法視物,待他能看清了,才發現自己倒在祁宴懷中。
意識模糊之際,祁宴仍記得將胳膊墊在夏薰臉側,沒有讓他直接摔在床板上。
床紗輕柔拂過夏薰的臉龐,隔開了他與祁宴。
時隔七年,憑藉著紗帳的阻隔,夏薰第一次認真凝視祁宴的臉。
祁宴太疲憊了,睜不開眼睛,夏薰的視線愈發肆無忌憚,他見到祁宴緊閉的眼睫下有淺淡的陰影,他的臉頰輕微下陷,襯得鼻骨高聳突兀。
他面色憔悴,嘴唇乾裂泛白,連頭髮都失去了光澤。
這是一張明顯的病容。
感覺到夏薰的注視,祁宴閉著眼,輕輕笑了:
「你是在看我嗎?」
夏薰頓了頓,說:
「怎麼?你是黃花大閨女,不給看?」
祁宴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重,他緩慢地抬起手,將手掌貼上夏薰的側臉。
「可惜……我沒力氣睜眼了。」他虛弱地說:「就讓我摸摸你吧……」
他的手指掠過夏薰的眉宇,乾枯的掌心帶來粗糙的觸感,夏薰一動不動任他摸著,一呼一吸間,溫熱的呼吸吐露在祁宴掌中。
祁宴吃力地移動上半身,慢慢靠近夏薰,將額頭抵在他耳際:
「……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好看?」
夏薰哼了一聲:
「你不照鏡子嗎?這句話還是說你自己比較合適。」
祁宴以極慢的速度搖了搖頭:
「不是的,在我心裡,你真的——」
他的嘴唇開開合合,說了幾個字,夏薰一句都沒有聽見,他便已疲倦地低下頭,枕著夏薰的肩膀,沉沉睡著了。
他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夏薰身上,不一會兒,夏薰的半邊身子就開始麻了。
他透過半開的窗戶,抬眼望向夜空,月光毫不吝嗇地傾瀉而下,他抬起手接住一縷,手中的月波,像一汪銀白色的湖水。
紗帳如潮水般在風中飄揚起伏,而夏薰就枕著月光,安然地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在祁宴醒來前,夏薰悄然離去。
他回到自己房中,而脂歸早在等他,她穿了身樸素的衣裳,沒有戴首飾,只挽了簡單的髮髻,肩上還搭著個小小的包袱。
夏薰馬上意識到,脂歸要走了。
她跪在地上,給夏薰行了一個大禮,將夏薰送她的那枚玉帶鉤高舉過頭:
「多謝公子一路相助,奴婢感激不盡,沒齒難忘,特來向公子辭行。只是這玉帶鉤太過貴重,奴婢萬不敢收,還請公子收回,否則奴婢寢食難安,奴婢當自食其力、自謀其身,不可收如此大禮。」
夏薰接過,讓她站起來:
「別跪我,也別自稱奴婢,你已經不是下人了。」
脂歸不肯起。
夏薰問她:「你不去拜別祁宴嗎?」
脂歸說:「大人尚未醒來,奴婢便不去打擾,往後大人有公子陪伴,想必再無憂慮。」
夏薰一時無言。
脂歸向夏薰深深叩首:
「奴婢走後,望公子保重自身,奴婢願公子一生安穩,永葆榮華!」
夏薰扶起她:
「別說這樣的話,你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快走吧,你該去找你的家人了。」
脂歸提著包裹,儘管依依不捨,最終還是離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方才夏薰扶她的時候,悄悄將玉帶鉤塞進她的行囊之中。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夏薰喃喃自語:
「都要走了,還客氣什麼?沒有錢,連飯都吃不飽,哪有力氣自謀其身。」
幾天後,儲安裕對弓箭手的審問宣告結束,獲得的口供足以定陳縣公的罪。
罪及皇親國戚,儲安裕要將這些人押送至大理寺,而祁宴也要帶著證據回京了。
第46章 亂山昏
年輕的皇帝雷厲風行,在祁宴和儲安裕進京的三天後,公開宣布了陳縣公的罪行,下達了對他的處置。
陳縣公借玉礦牟利,欺上瞞下,黨同伐異,為掩蓋罪行,不惜刺殺朝廷命官,罪無可赦,判斬首示眾,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沒入宮中為奴。
與當年夏弘熙的終局一模一樣。
祁宴前後思忖,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夏薰。
出乎他意料的是,夏薰沒什麼反應,只是問他:
「陳景音呢?」
祁宴說:「陳景音無事,你還記得當初送她出京的那個年輕人嗎?他拿出了一紙婚書,說陳景音早與他有婚約,已經不算陳家人了,陛下同意他把陳景音娶回家,不再追究。」
夏薰想到自己的大姐夏吟,當時夏弘熙獲罪,全族上下受到牽連,唯獨夏吟因為嫁與他人的緣故,安然置身事外。
他問祁宴:「你知道我大姐的近況嗎?她……過得如何?」
祁宴略顯不悅:
「不要再叫她大姐了,她心裡沒有你這個弟弟,她——」
院中忽然一陣嘈亂,祁宴暫時收聲,兩人同時看出去。
屋外,有位身著喜服的女子不顧一切地衝進來,下人們跟在她身後急急忙忙往裡進,誰也不敢上手阻攔。
不用細看,夏薰也猜得到,來的人只能是陳景音。
她一身綠色錦服,頭戴花釵,描眉畫目,唇上一抹硃砂,手裡拿著團扇,分明是成親時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