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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8:20 作者: 蘅楹
    那裡有間店鋪,是全京城唯一能買到槐葉冷糕的地方。

    店鋪已經打烊,老闆正在把木板一扇一扇地立在店外,準備關門。

    槐葉冷糕早已售完,灶台下的火都熄滅多時。

    祁宴拿出一枚金錠,讓老闆再起爐灶,給他做一盒冷糕出來。

    祁宴給的錢,比小店三個月賺的還要多。

    老闆樂顛顛收下錢,把坐在後堂打瞌睡的小夥計叫起來,兩個人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蒸出一籠嶄新的糕點。

    祁宴脫下雨篷,將裝著點心的盒子嚴嚴實實裹起來。

    祁回要脫下自己的給他,他也不言語,猛地一揚鞭,冒著雨急急往家裡趕。

    他的衣服迅速被雨水淋濕,馬蹄踩在積水的石板路上,頻頻濺起的水花濕透了他的鞋子。

    等回到府里,他身上已經沒有一處乾的地方,唯獨被他緊緊摟在懷中的食盒,滴雨未沾,還冒著蒸騰的熱氣。

    推門進屋前,他問祁回:

    「我看上去怎麼樣?」

    被雨水打濕的頭髮,有幾縷貼在他臉上,他臉色發白,嘴角緊抿。

    大雨沒有削弱他的風姿,滿臉的雨水,反而令他眼尾的痣愈發顯得動人,他還是那個令人望之心折的祁宴。

    可是祁回知道,祁宴問的不是這個。

    他是在問,他的身上還有沒有殺氣?

    夏薰能不能看得出來,就是這個人,剛剛在牢中,親手殺了他的哥哥?

    祁回搖搖頭:

    「公子神色如常,並無異樣。」

    祁宴擦掉眼帘上的水,提著食盒,走向夏薰。

    韶波見到他來,抹著眼淚,從房裡退出來。

    祁回看了一眼祁宴的背影,關上了房門。

    韶波走後,夏薰終於能懈一口氣,方才在她面前,他忍著沒表現出來。

    換藥是很疼的,韶波的手又沒輕沒重,折騰得他更難受。

    為了不讓她擔心,他才故意裝出一副無礙的樣子。

    祁宴進來時,他正躺在床上大口喘氣,平復傷口傳來的疼痛,他緊閉雙眼,嘴唇慘白,右手緊緊死死攥成拳,藏在被褥里。

    聽見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睛。

    見到祁宴,他汗津津的臉上露出一點淡淡笑容。

    「……你來啦……」

    祁宴慢慢走過去,坐到床前,將食盒放在床邊的小圓桌上。

    夏薰聞到槐葉冷糕特有的氣味,眨了眨眼,問:

    「這是……給我的嗎?」

    祁宴輕輕說:

    「對,最後一盒,給我買來了。」

    他打開蓋子,從裡面拿出一塊,捏下一點,餵到夏薰嘴裡。

    夏薰覺得累了,一邊咀嚼著,一邊閉上了眼睛。

    祁宴用手背貼上夏薰的額頭,輕柔地蹭去髮際線上的汗珠,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生怕額外增添夏薰的痛苦。

    夏薰閉著眼睛,輕笑一聲,對他說:

    「我頭上又沒有傷……」

    祁宴的手上還有雨水,涼涼濕濕的,還夾雜著大雨潮濕的氣息。

    他柔柔摸過夏薰眉間,湊近他的臉,低聲表揚他:

    「我們夏薰真厲害,受了這麼重的傷,換藥的時候,連一聲都沒出,真是個勇敢的男人。」

    夏薰低低「嗯」了一聲。

    祁宴又掰下一小塊冷糕,餵給他吃。

    夏薰細細嚼著,沒有睜眼。

    祁宴撫摸著他的頭髮,小聲問:「還疼麼?」

    夏薰又「嗯」了一聲,但祁宴敏銳地發覺,他的聲音裡帶了哭腔。

    他馬上去看夏薰的臉。

    夏薰雙眼緊閉,嘴裡被糕點塞得鼓鼓囊囊,大顆的眼淚,從他的眼尾流出來,不斷滾進發間。

    祁宴的心狠狠一痛。

    他跪到腳踏上,避開夏薰受傷的左手,把他用力攬在懷中。

    夏薰皺著眉,嘴裡含著冷糕,一聲不發,哭得滿臉通紅。

    他滿腔的委屈不知從何傾訴,他把臉緊緊貼在祁宴胸前,放肆地哭泣。

    祁宴的衣服被他的眼淚浸濕,潮濕的範圍一點點擴散,淚水混雜著雨水,貼在祁宴胸前。

    他攬著夏薰,夏薰的眼淚燒灼著他,夏薰的痛苦仿佛就是他的痛苦。

    這是在雙親和兄長去世後,祁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刺骨的疼痛,痛徹心扉的苦澀捕獲了他,他說出口的話帶著明顯的哽咽: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祁宴一手撫著夏薰後腦,一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這是他唯一懂得的安慰別人的方法。

    他沒有對夏薰說,別哭了,沒事的,馬上就好。

    他只是不停在他耳邊呢喃:

    「我明白,我都明白,你經歷了什麼,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不用說出口,我也能感受到和你同樣的痛苦。」

    夏薰咽下口中的糕點,帶著滿臉眼淚,抬頭問他:

    「為什麼……我爹娘不喜歡我?為什麼,就連我哥哥……也要這樣對我?」

    他滿頭滿臉都是水,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他眼睛紅腫,臉因為受傷和哭泣,也腫了一圈。

    他的表情沒有怨恨,只有濃濃的不解,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我做錯了什麼嗎?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祁宴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不這樣做,夏薰就要看到他的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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