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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8:20 作者: 蘅楹
走了沒幾步,背上的祁宴慢慢下滑,他不得不停下,將他背高一點,再往前走。
如此這般折騰了好幾回,祁宴居然被他顛醒了。
他重傷淌血,還有心情取笑夏薰:
「就你這個、背法……就是死人,都能被你弄醒……」
夏薰渾身都在用力,他牙關緊咬,臉頰都發酸:
「……少廢話!有本事你自己下來走!」
祁宴對著他耳朵輕笑一聲,他的氣息吹得夏薰一癢,差點把他扔下去:
「你——?!」
他沒來得及發怒,祁宴又暈過去了。
夏薰抬起頭,望了望頭頂那片連綿成蔭的樹冠,喘了口氣,繼續往前挪動。
他眼睛盯著地下,一步一步艱難前進,全然依靠本能行動。
林間或有鳥叫聲傳來,風時不時吹過他的臉,汗珠從他額頭滑落,掉在地上恨不得摔成八瓣。
夏薰什麼都感知不到,唯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他很累。
他的身體沒有從前那麼好,換成十六歲的他,估計能背著祁宴健步如飛。
但現在,他只能佝僂著腰吃力前進,還要忍耐從腰背傳來的陣陣刺痛。
夏薰走了很久很久,都沒有走出這片樹林。
恍惚間,他懷疑他是不是迷路了,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直到面前出現一條小溪,他才敢相信,他是真的在往前走。
祁宴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醒了,他抬起發抖的手,用手背蹭了蹭夏薰的額頭,那裡布滿汗水。
「休息一會兒吧……」他氣若遊絲:「你……累了……」
夏薰沒打算聽他的:
「我……還能走!」
祁宴不言語,胳膊重重落在夏薰肩頭。
夏薰側頭看他,他眼窩深陷,臉色青白,嘴唇爆皮,神情異常淡漠。
夏薰在自己臉上見過這種表情,這是只有重傷瀕死的人,才會有的樣子。
祁宴快要堅持不住了。
夏薰將他放在溪邊。
他本想慢慢放下祁宴,誰知他脫力了,渾身一軟,和祁宴一起摔倒在地。
他摔得頭暈目眩,耳鳴不止,半天才爬起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體質竟然這麼差。
他扶起祁宴,讓他背靠一棵大樹坐好,捧起一抔清水,送到他嘴邊。
冰涼的溪水順著他的指縫,流到祁宴的唇瓣間。
大部分的水都流走了,只有一點點浸潤了祁宴的嘴唇。
祁宴閉著眼睛,輕輕舔了舔,用沙啞的聲音問:
「你給我……喝了什麼好東西……?」
夏薰又捧起一抔水,倒進他嘴裡:
「山珍海味,炊金饌玉。」
祁宴用鼻子笑了一下。
兩抔水灌完,流到祁宴衣服上的,遠比他喝進去的多。
祁宴抬起顫抖不停的手,想從懷裡掏出什麼東西,伸了幾次手,連衣襟都無力翻開。
夏薰扯開他的衣服,在他懷中摸索:
「你想要什麼?」
他觸碰到一塊冰涼的硬物。
祁宴說:「……就是這個。」
夏薰拿出來,原來是一枚玉帶鉤。
他問:「你不系在腰帶上,放在懷裡做什麼?」
祁宴奄奄一息地說:
「此行不可太過招搖……臨走前,我卸了下來……」
他抬眼看夏薰,努力把渙散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你拿著它……走吧……」
夏薰面無表情:
「拿著它,我也不可能走得更快,有什麼用?」
祁宴輕輕搖頭:
「拿著它,回嶺南去吧……這東西,足夠當你的路費……」
話未說完,他再度陷入昏迷。
夏薰看了看手中的玉帶鉤。
它做工精緻,刻有兩隻夔龍,一看就身價不凡,拿去典當,不知能換多少銀子。
別說回去的路費,應該都夠夏薰回嶺南買一座大宅院。
夏薰將它小心塞進腰帶里,然後背起祁宴,繼續往前走。
夏薰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想當活菩薩。
他只是想把祁宴送到官府,讓縣令大人收留他,給他找大夫醫治。
等把祁宴送到縣衙,他自會另尋機會離開。
這回,他沒有能走太久。
山間微風帶來馬蹄的聲音,夏薰意識到,有追兵趕來了。
這條小路偏僻無比,他走了這麼久,連一個活物都沒有撞見。
此時傳來馬蹄疾馳之聲,只可能來自那群百越人的後援。
夏薰走得再快,也絕對快不過他們。
他不是沒想過藏身於林中,可這裡的樹很奇怪,樹冠上的枝葉相當茂密,樹幹偏偏又細又長,連只貓都擋不住。
夏薰舉目四望,不免有些絕望。
他們是來殺他的吧,他們估計也不會放過祁宴。
夏薰能猜到他們殺人的原因,卻著實無從知曉,他們究竟受何人指示。
他不怕死,卻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夏薰忽然想到一個東西。
臨行前他特意把它帶在身上,沒想到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玉珠去世當晚,行蹤詭秘的胡人給了他一枚鳥哨。
他告訴夏薰,這個哨聲人聽不見,只有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