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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8:20 作者: 蘅楹
幽暗的車廂中,他的眼神仍舊灼熱明亮。
夏薰一怔,就要收回手,陡然間被祁宴牢牢按住。
祁宴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掌貼著自己的嘴,輕輕摩挲他的手背,牙齒在他的指腹用力一咬。
夏薰倏地抽出手,又氣又惱:
「你這又是做什麼?!」
祁宴不答,深深地凝視他。
夏薰別過頭:
「你要是不咳了,就把藥喝完,別讓它散發苦味了,聞得讓人噁心!」
他又坐到剛才那個離祁宴最遠的位置。
祁宴摸了摸嘴唇,那裡還殘留著夏薰手指的觸感。
他用手背蹭掉下巴上的藥汁,舉起囊*,將袋中液體一飲而盡。
第21章 謝池春
當天夜裡,馬車趕到邠州。
邠州城不大,客棧遠不如京城裡的富麗堂皇。
祁回找的這家,四周種滿了棗樹,還未到結果的時節,樹上開滿了花。
幾人在堂中用晚膳,與他們同住的,多是些往來的商人。
他們操著各式各樣的方言,夏薰大多聽不懂。
其中有一桌,讓他額外多看了兩眼。
——他們說著百越語,那是嶺南當地的方言。
他們的桌下,還放著一個草編的簍子。
夏薰對這種簍子很熟悉,他背它上山採過藥、抓過蛇,也動手編過許多個。
他和大哥賺到的第一筆大錢,就是靠賣他們自己做的手編草簍。
祁宴正在專心吃飯,他背上的傷沒好全,一舉一動都很緩慢。
夏薰不知道他此去慶州是什麼目的。
祁宴神態自若,沒有任何破綻,夏薰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他要去慶州做的事,究竟輕鬆還是困難。
祁宴注意到夏薰在看他,緩緩抬眼回望。
夏薰被他咬過的指腹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收回目光。
祁宴突然沖他一笑:
「這幾天恐怕要委屈你,與我同住一間客房了。」
夏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中書大人腰纏萬貫,連一間房錢都不肯多出嗎?!」
祁宴八方不動,溫和地說:
「我問你,如果我讓你單獨住一間,你會做什麼?只怕還不到就寢的時辰,你就跑得沒影了。」
夏薰直接回他:
「你要是不抓我,我怎麼會跑?既然知道我想走,為何不放我回嶺南?等我回了竇州,我們天各一方,各生自在,也就無需中書大人如此費心了!」
祁宴也不生氣,撐著下巴含笑看他。
夏薰的心猛地一顫,馬上移開眼神。
祁宴很好看,遠比他長得好看。
夏薰自幼在京城長大,見過數不清的王公貴胄,他們生於鐘鳴鼎食之家,各自都有各自的氣度。
可誰都比不上祁宴。
皇帝最寵愛的千金公主,是傾動天下的大美人,夏薰小時候有幸見過一面。
她目若秋水,亭亭玉立,一顰一笑都是天家氣度,是名不虛傳的國色天香。
但她還是沒有祁宴漂亮。
夏薰最喜歡的是祁宴的眼睛,他眼眶深邃,眼下總帶一抹薄紅,眼尾還有一顆小痣。
顧盼之間,別有一縷跌宕風流。
被他深深一望,石頭都會心神蕩漾,而小時候的夏薰,只怕連石頭都不如。
他當初會喜歡祁宴,實屬理所應當,誰又會不喜歡他呢?
祁宴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很好看。
他故技重施,故意用那樣深情的眼神看夏薰,他以為他還會上當。
夏薰吃了一口菜,裝作若無其事。
祁宴輕輕開口,聲音低沉又醇厚:
「就算我讓你走,你身無分文,如何才能跋山涉水、回到你的嶺南去?」
他慢慢眨眼,臉帶笑意:
「我一直想知道,你為何總是心心念念要回去?難道那裡有人比我還好?」
夏薰摸索著光潔的茶杯,緩緩說道:
「竇州那個地方,被貶的官員和流放的罪犯,比本地百越人還要多。百越人勤勞熱情,卻與我們語言不通;判了流刑的犯人要服苦役,最多活不過兩三年;官員們生怕再遭貶謫,個個噤若寒蟬。這樣的地方,別說京城,就連這小小的邠州,都勝過它百倍千倍。」
祁宴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夏薰望進他眼眸深處:
「那個地方有一個優點,只這一點,在我心中,它就遠勝於天下間任何一個角落——那裡沒有你,沒有你的地方,就是最好的。」
祁宴臉上的笑意徹底失去,雙眉漸漸蹙起,眼角往下彎,看上去傷心又沉痛。
而夏薰甚至無法分辨,祁宴這幅看似深情憂悒的面孔,是不是出於偽裝。
他放下茶杯,起身離去。
回到客房,夏薰取出多餘的一套被褥,鋪在地上。
祁宴進來時,他正準備合衣躺下。
祁宴走到桌前,把提著的食盒放下:
「……剛才沒吃飽吧,我去街上買了幾樣點心,你過來嘗嘗。」
夏薰沒回頭:
「我飽得很,請中書大人自便。」
祁宴停了停,忽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我們打個賭吧,如果你贏了,你就睡在地上,如果我贏了,你就到床上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