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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8:20 作者: 蘅楹
    又過幾日,到了祁宴的休沐日。

    用完午膳,他突然提出,要帶夏薰去蕪園。

    蕪園是城西的一處園林,依山而建,園林里,除了常有的花卉草木,還擺放了許多精巧的木質工藝品。

    蕪園的主人與皇家沾親帶故,自視甚高,他圈下這塊本不屬於他的土地,將其變成自己私有,還不允許他人隨意進入,只將蕪園開放給京中的達官貴人。

    夏薰從小不愛讀書,偏偏喜歡木工,愛做些木質的小玩意,經常被爹娘責罵,說他年紀輕輕就玩物喪志,以後難登大雅之堂。

    為了不惹他們生氣,夏薰不再明目張胆地做,每次從書院回到家,關上門窗,才敢偷偷把他那套工具拿出來。

    書院裡的其他人,知道夏薰不受夏弘熙重視,幾乎都不與他說話,夏薰也懶得理會他們。

    只有賀琮不嫌棄他,經常與他交談幾句。

    夏薰就是從他那裡,聽說了蕪園。

    他不敢央求爹娘或者哥哥們引薦他去,有一次趁著書院休息,夏薰帶著韶波自己跑去了。

    蕪園的主人不讓他進。

    他說,他聽過他爹夏弘熙的名字,也聽過他兩個哥哥的名字,唯獨沒聽說過他。

    他還說,夏薰定是騙子,知道夏弘熙聲名在外,就假扮成他兒子,跑到蕪園招搖撞騙。

    他斥責夏薰:

    「我才不會上你的當!趕緊給我滾!」

    夏薰無言以對,和韶波兩個人灰溜溜地回來了,什麼也沒看見。

    他心裡委屈,當夜就翻牆而過,去找祁宴。

    祁宴摸他的頭,還找出一籮筐的話安慰他,他覺得好受多了,又翻牆回去。

    過了幾日,夏薰再去找他,祁宴像變戲法一樣,從柜子里取出一隻木頭鴨子。

    祁回找來水盆,往裡面倒滿水。

    祁宴將鴨子放在水上,它竟自己遊了起來。

    夏薰又驚又喜,問他從哪裡找來這麼精巧的玩具。

    他說:「我和祁回一起做的。」

    他給夏薰看他的手。

    他的指腹間都是細密的傷痕,夏薰看得出來,這些都是被木屑和刀具磨出來的痕跡。

    祁宴還說:

    「目前我身份低微,沒辦法帶你去蕪園,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讓蕪園的主人親自來請你。」

    夏薰感動得要命:

    「什麼破蕪園?我才不稀罕!要我說,這隻木鴨,勝過他滿園子的寶貝!」

    祁宴就看著他笑。

    如今,整座京城,沒有中書大人不能去的地方,蕪園也不例外。

    祁宴帶出門的侍從很少,除了祁回和脂歸,就只有一個馬夫。

    出府前,他往夏薰頭上蓋了一個斗笠,斗笠四周垂著一層薄紗,比女子戴的帷帽短上幾寸。

    祁宴囑咐道:

    「你過去不怎麼出府走動,京中沒有太多人見過你,可你身份特殊,以免暴露,還是小心些。」

    夏薰看了看門外,馬車離府門不過幾步之遙,這麼點距離,哪有人能看清他的臉?

    他不想和祁宴爭辯,幾步邁上馬車,一進去,就把斗笠摘下扔到一邊。

    祁宴嘆了口氣,把車窗關得嚴嚴實實。

    馬車緩緩向前進,夏薰一直看著窗外,把後腦勺對著祁宴。

    出了坊門,祁宴突然開口:

    「你還記得嗎?從前我說過,要讓蕪園的主人親自來接你,眼下怕是做不到了。」

    夏薰冷聲冷氣回應:

    「是嗎?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吧。」

    祁宴的表情漸漸黯淡,他收回望向夏薰的目光,盯著膝頭,久久不語。

    馬車不疾不徐,碌碌前行。

    車窗外的風景,漸漸從繁華的街頭巷尾,變成田間村舍。

    到了離蕪園還有幾里的地方,祁宴忽然靠近車窗,朝外面看了一眼。

    過了一會兒,他叫馬夫停車。

    待車停穩,他幾步下去,站在車旁,回頭對夏薰說:

    「山間的花開得不錯,剩下這段路,我們走過去吧。」

    夏薰紋絲不動。

    「我不想看花,你請自便。」

    祁宴等了一會兒,看他還是不動,攔腰把他抱下去。

    夏薰正要發怒,祁宴已經將他放在地上,一頂斗笠戴在他頭上,薄紗遮住視線。

    祁宴說:「走吧。」

    馬夫揮下韁繩,帶著車上的祁回和脂歸繼續往前。

    祁宴不再等待,轉身走進小路旁的樹林中。

    夏薰環顧一圈,四周山林密布,無從辨別方位,就算他想獨自走回祁府,也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

    他十分不滿,又無可奈何,被迫跟在祁宴身後,往密林間行進。

    祁宴邊走邊說:

    「方才的話,我還沒有說完。幾年前,蕪園換了主人,原先的主人犯了罪,人已經不在了,園內的木擺件也被一把火燒了,目前它對百姓開放,成了一處尋常的踏青之地。」

    夏薰心疼那些工藝品,忍不住追問:

    「主人犯罪也就罷了,那些擺件都是木匠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怎能說燒就燒?」

    祁宴腳步不停:

    「蕪園主人的案子是我審的,東西也是我燒的。」

    夏薰詫異道:「為何?」

    祁宴輕描淡寫地說:

    「那時我以為你死了,我記得,你很喜歡那些東西。我想,既然你生前沒有看到,就讓它們到地下去陪你。結案後,我放了把火,燒得乾乾淨淨,一件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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