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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8:20 作者: 蘅楹
祁宴從房裡出來,也不靠近,只遠遠看著。
在他的示意下,祁回向夏薰走去。
夏薰臉上還殘留著震驚的表情:
「這是玉珠?這……怎麼會——?弗菻犬的壽命不過三五年,玉珠怎麼可能還活著??」
祁回點頭。
「它就是玉珠,這些年,它一直養在我們府中。」
第8章 山半落
玉珠老了。
它今年已有八歲,算是狗里的老頭子。
它呼吸聲很大,喘起氣來,呼哧呼哧,像燒火用的風箱。
它還記得夏薰,一見到他,就把他認出來了。
夏薰把它抱到懷裡,摸著它身上的長毛。
玉珠激動地下半身都在搖晃,不停舔夏薰的臉。
夏薰失而復得,還沒反應過來,喃喃道:
「……你們怎麼找到它的……?」
祁回說:
「您……不在了以後,突然有一天,玉珠出現在府里,我帶人繞著圍牆走了一圈,發現我們兩府之間有個狗洞,它應該就是從那裡鑽過來的。」
祁宴往前走了兩步,沒有靠近,似乎是在躲玉珠。
夏薰記得他並不怕狗,那時他經常抱著玉珠來找祁宴,祁宴很喜歡逗它,會陪它玩,經常餵它肉吃。
祁回解釋道:
「您出事後,玉珠就不太親近大人,大人如果靠近它十步以內,它定狂吠不止,有時還會撲上去撕咬大人的衣服。」
夏薰看了看懷裡的老狗。
它黑色的眼睛又圓又亮,眼中充滿慈柔的光。
它不是條暴躁的小狗,從前即使受了人欺負,也只會跑到夏薰懷裡,委屈地嗚嗚叫。
他從沒見過它齜過牙,一次都沒有,更別說咬人。
夏薰把手放在它肚皮上,雜亂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從夏薰手底傳來。
還有它粗糙的呼吸聲,也不同於尋常的犬只。
夏薰問祁回是怎麼回事。
祁回告訴他:
「找人來看過,它年紀大了,心臟和肺都很衰弱,治是治不好,只能讓它儘量過得舒服些,好在它精神還不錯,每日能吃能睡,您不必過於擔憂。」
夏薰輕撫它額頭,一時百感交集,萬千心緒,不知從何說起。
他無言地站在長廊里,祁宴就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看他。
祁回不知何時已經退下,只剩下他們二人,默然立於晚風中。
良久後,夏薰放下玉珠,起身對祁宴說:
「……多謝了。」
祁宴看不出表情:
「你把它帶到你房裡去吧,它本來就是你的狗,理應物歸原主,回到你身邊。」
夏薰低頭看向玉珠,玉珠仰臉瞧他,它還是很激動,發出低低的吠叫聲,好像是在催促他,快點帶它回家。
過了許久,夏薰輕聲說:
「可這裡不是我的家。」
這之後,夏薰過了幾天消停日子,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抱著玉珠,坐在湖邊發呆。
玉珠幼時很淘氣,總愛到處亂跑。
到了這個年紀,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睡覺。
夏薰坐在椅子上,望著湖水,玉珠就窩在他懷裡,從早到晚打著瞌睡。
除了吃飯,幾乎沒有醒著的時候。
夏薰漸漸意識到,它也許沒有很長的壽命了。
他不覺得悲傷。
當他得知這些年玉珠都好好地活著,他便從悔恨中解脫出來。
他不用幻想它的死狀,不用再咀嚼失去它的痛苦,不用在深夜裡懺悔,沒有好好對它。
玉珠活在祁宴家,過了衣食無憂的七年,比他這個主人舒心太多。
有它陪在身邊,夏薰緊繃的情緒得以放鬆。
他不再費心思去想,祁宴帶他回來,到底為了什麼。
他也不願花精力思考,那張藏在糕點裡的字條,究竟是誰寫的。
祁宴非要帶他回來,他就住著。
如果祁宴要殺他,他就把眼睛閉上,不過一刀而已。
與玉珠重逢的第二日,脂歸也回來了。
她跪了一天一夜,膝蓋受損,走路一瘸一拐。
見到夏薰,就要跪下給他磕頭。
夏薰讓她別做無謂的事:
「不用謝我,我不是有意幫你。」
脂歸便閉了嘴,走到一旁,取出茶具,在爐火上放了一壺水,為他泡茶。
等待水開時,她幾次背過身,悄悄揉搓自己的膝蓋。
夏薰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水燒開了,他就對脂歸說:
「有件事交代你做。」
她立刻站起來,恭敬地垂下手。
夏薰淡淡道:
「你到湖邊坐著,替我數數,湖裡到底有多少只紅色的鯉魚。」
脂歸不明所以,應聲照做。
湖水中,魚群一會兒游到東,一會兒游到西,全都是紅色,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起初脂歸還能分清,沒多久眼睛就看花了。
魚群一動,打亂了她的計數。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皮,正準備從頭開始數,忽然怔住。
——她突然明白夏薰的意思了。
他不是真的要她數魚,他是看出她膝蓋疼,找個理由讓她休息,不用幹活。
脂歸鼻子一酸,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夏薰抱著玉珠,坐在搖椅上,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