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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則南依略一頷首:「不錯,烏石蘭逃回大承後,所有人都以為處邪朱聞會一把火燒了那間院子,但奇怪的是,到今天他都一直留著它,不時還派人前來打掃。」
杜曇晝重新披上斗篷,寬大的帽檐松松垮垮地垂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這裡離那間宅子不遠,我要去走一趟。」
則南依搖頭:「我勸你別想能在那裡面找到什麼,烏石蘭極少回府,他幾乎都住在攝政王的宮殿裡,很少能有離開處邪朱聞的機會。」
杜曇晝拉緊衣帶,推開車門,傾身一躍,悄無聲息跳下馬車,不過幾個轉身,就沿著無人的街角消失在夜色中。
烏石蘭的府邸外,有道黑影一閃而過,那人輕巧地翻過院牆,躍上屋頂,像世間最機敏的狸奴一般,踩著瓦片幡然離去。
人影消失後不久,杜曇晝來到烏石蘭的府門口。
這裡久無人居住,府外的台階布滿塵土,可府門卻乾淨非常,連門環都明光鋥亮。
杜曇晝的腳步稍有遲滯。
這座府宅位於王都最核心的地段,除了沒有那座尖頂金塔,其餘的裝飾遠比則南依的府邸要奢華貴麗。
就連占地,都要比那位北方族長的宅子要大上去許多。
怪不得縉京的房子被燒時,莫遲毫無波瀾,原來他早就在千里外的焉彌王都,有座千金難買的豪宅了。
杜曇晝沒有再上前,他從西側的小巷側身而入,手撐在牆頭稍一借力,身手敏捷地翻了進去。
偌大的院落空無一人,連半絲幽微的亮光都沒有,唯有月色在雲間若隱若現。
杜曇晝沒有莫遲那麼厲害的夜視力,他在牆根下等待了些許時候,等到眼睛終於開始適應黑暗,才小心翼翼朝院中走去。
如果莫遲真的把什麼東西留了下來,他會覺得最萬無一失的地方,也許只有一處——蔡七的頭骨所安放之處。
莫遲在行動前肯定做了萬全的準備,按照常理推測,身份暴露後,他的一切都會遭到徹查,而他的府邸一定是最先受到查抄的。
把東西藏在自己家裡,似乎是最危險的決定,但家中應該會有一個地方,即便連處邪朱聞也許也不會去查,那便是蔡七的頭骨。
他已經被處邪朱聞烹煮到只剩下腦袋的骨架,還有什麼刑罰能再施加到一顆人頭身上呢?
杜曇晝摸到正堂外,凝神聆聽片刻,確定屋內空無一人後,他躡手躡腳地將房門推開一條縫,傾身擠了進去。
房門恢復原狀,杜曇晝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布袋,打開系帶,一塊鵪鶉蛋大的螢石出現在他掌中。
螢石雖小,光芒卻勝,冰藍色的冷光照亮了杜曇晝面前的一小片區域。
蔡七的人頭是作為禮物,賜給烏石蘭的。
於情於理,烏石蘭都應當將它放在廳堂內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作為對攝政王賜禮的重視。
杜曇晝舉起螢石,很快就在正堂最顯眼的高位——主梁之上的拱形壁龕中,見到了一個方形的木盒。
看上去的大小,正好能放下一顆人頭。
杜曇晝放好螢石,搬來一張木凳踩上,小心地將盒子搬了下來。
將木盒置於桌上,杜曇晝合掌念道:「蔡七義士永登極樂。」
隨後掀開了盒蓋。
螢石的照耀下,一顆慘白的頭骨赫然出現在盒中。
「抱歉,叨擾了。」
杜曇晝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然後恭敬地將人頭取了出來。
頭骨比他想像的要輕許多,捧在手裡輕飄飄的,一點都不像是能承載一條性命的重量。
杜曇晝將頭顱安置在旁,然後舉起螢石,伸出盒中,細細翻查。
里里外外找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杜曇晝想,難道會是在哪裡?
他將螢石湊到人頭旁邊,說了句「得罪了」,將手指從眼眶骨的位置探下去,在骨頭內部摸索。
仍舊一無所獲。
杜曇晝收回手,指腹帶出了幾抹白色的粉痕。
難道是他想多了?
杜曇晝摩挲了幾下手指,這才注意到指間的白色粉末。
埋在棺木中的人骨,少說也需十年才會化成齏粉。
就算蔡七的頭因為沒有密封在棺槨中,導致消解程度加重,那至少也需要花上三五年的時間,才會逐漸化粉。
從蔡七被殺到現在,還不到三年,他的頭骨怎會化成粉末?
杜曇晝突然想到什麼,在頭骨外側用力搓了幾下,更多的粉末被他從「頭骨」上搓了下來。
他把「頭骨」顛倒過來,在「下頜骨」的接縫處用力一掰。
「咔」的一聲,一塊白色的碎塊就被他掰了下來。
杜曇晝把碎塊在掌中一壓,又裂成了更小的碎片。
他低頭一聞,一個熟悉的味道沖入鼻間。
是石灰!
這顆「蔡七的頭」根本不是真的頭骨,而是用石灰製成的假顱骨。
是了,杜曇晝心想,莫遲怎會允許戰友的頭就這樣置於正堂,當作耀武耀威的賞賜被眾人議論指點。
他不能違抗處邪朱聞的旨意,卻也絕不會讓蔡七在死後仍不得安寧,他定是暗中做了一個假頭骨用來應付處邪朱聞。
而蔡七真正的遺骨,一定被他藏在更妥帖的位置,小心安置。
如果不在正堂,難道會在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