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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夫人,這是我身為族長能夠為你做到的極限,我也有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的底牌,還請夫人見諒。」

    則南依死死瞪著他,族長抬頭挺胸,任她的視線刺在臉上,卻又不肯與她的眼神再度對上。

    緘默中,只能聽到則南依不規律的呼吸上下起伏。

    良久以後,美麗的北方族長終於收回了視線,她繞過辛良族長,一步步朝屋外踱去。

    在經過對方時,她啟口說道:「成交。」

    在則南依看不到的地方,辛良族長背對著她,悄無聲息地呼了口氣,微微垂下了本來繃緊的肩膀,這是一個終於放心了的動作。

    走到門邊,則南依忽然回過身,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替我向烏石蘭帶個好吧,畢竟……」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完,就重新戴上兜帽,推開門離去了。

    族長府花園暗處,杜曇晝一身黑衣潛伏在夜色中。

    辛良族長帶來王都的手下很少,整座府邸有絕大多數地方都處在寂靜之中,要間隔很久,才會有守夜的侍從從花園的小徑中走過。

    上一次經過的人已經在半個時辰前離去了,杜曇晝耐心地等待著下一隊侍衛的出現。

    當他剛從則南依口中得知辛良族來到王都時,他就堅信莫遲會隨對方同來。

    無需則南依點明,以他對莫遲的了解,足夠他做出同樣的判斷。

    你在哪裡呢,莫遲?你會在暗中留意著我麼?見到我之後,你也會露出和我一樣欣喜的表情嗎?

    想像著也許會在莫遲臉上見到的笑容,一股難耐的灼熱感直衝心間,讓杜曇晝幾乎失去了所有耐心,恨不得馬上從藏身的廊柱後現身,逼得莫遲不得不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前方的小徑盡頭,明亮的月色之下,有人影於不遠處顯現。

    那人膚色白皙,身材瘦削,肩膀總是微微收著,肩胛骨略略突出於背後,走路總是輕到不發出任何聲音。

    杜曇晝直勾勾盯著正前方,不停思考著露面的時機。

    現在就出去,會不會嚇到他?

    那還是等他再靠近一些?他會想到我也來了焉彌麼?就算他再聰明,也絕對想不到會在辛良族長的府里見到我吧?

    夜色中,那人一步一步靠近,杜曇晝緊貼廊柱而立,靜靜聽著他走近的腳步聲。

    靴子踩在小石子鋪成的蜿蜒小路上,發出輕而悶的聲響。

    杜曇晝在心裡默默倒數彼此的距離,直到腳步聲近到咫尺之內,這位掌刑獄的前臨台侍郎才恍然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莫遲的腳步聲,什麼時候這麼明顯了。

    這個念頭最終抑制住了他滿心蓬勃而出的思念,讓他在倏然現身前,勉強停住腳步往外看了一眼。

    那個他滿心歡喜想要見到的,根本不是他思之如狂的愛人。

    迎面而來的,只是個身形與莫遲頗為相似的焉彌人,那人一頭捲髮,五官與莫遲沒有半點形似之處。

    杜曇晝感覺到自己狂奔的心跳逐漸減慢,他背靠著廊柱,急促地呼吸了幾下,才勉強控制住上下翻騰的洶湧心緒。

    莫遲沒有出現,他不會不在王都,但他就是沒露面。

    「是了。」杜曇晝心想:「你一向比我更能忍耐,我早該想到的。」

    他離開背後的廊柱,卻沒有睜眼,而是用手扶著它,微弓著背,低下頭,又做了幾個極深的呼吸,然後維持著這個姿勢,緊緊閉著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則南依的聲音陡然在耳側響起:「你在做什麼?」

    杜曇晝驀地睜開眼睛,眼中黯淡和複雜的神采讓則南依見到都愣了一下:「怎麼了?」

    「我沒事。」須臾後,杜曇晝沙啞開口:「你怎麼樣?」

    則南依懷疑地看他一眼,沒有選擇多問:「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處邪朱聞說不定會派人在外面監視,我們得抓緊時間。」

    杜曇晝點點頭,起身站定。

    方才小徑上的侍衛已經離去許久了,他最後看了眼花園的方向,戴上和則南依一樣的黑色兜帽,緊隨著她快步向外走去。

    「這樣也好。」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王都里認識莫遲的人太多,他要是貿然出現,說不定立馬就會被人認出來,不來也是好事。」

    杜曇晝走在路上,甚至還逼自己藏在兜帽里的臉露出了一點鬆快的笑意,莫遲終於學會了自保,這也算是件天大的稀奇事。

    杜侍郎在這邊心酸又欣慰,遠在王都城外的莫遲對此毫無所察。

    他正躲在河邊的一棵樹上,冷漠地嚼著一塊干硬的饢餅——任誰在吃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干餅時,都會露出和他如出一轍的表情。

    令人灰心喪氣的饢餅,花了莫遲足足一盞茶的工夫才啃完,抹掉嘴邊的碎渣,他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就跳下樹到河邊,用手捧了一抔水喝。

    彎腰喝水時,懷裡似乎有什麼硬物硌到了他,讓他不得不用一個怪異的姿勢才能喝到手裡的水。

    而他好像也沒有要把那個東西拿出來扔掉的意思,用奇怪的姿勢喝完水以後,他重新攀到樹上,尋了根最堅固的樹幹,作為今晚休憩的地方。

    一隻手枕在腦後,莫遲用另一隻手伸到懷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剛才那個礙事的玩意。

    ——那是一根光澤剔透的玉簪,是屬於杜曇晝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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