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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他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沒有,我沒有很擔心。」

    「為什麼?」

    莫遲:「你說過不會死在我前面的,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你不會食言。」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個隨意編來哄他藉口,但杜曇晝明白,莫遲是發自內心地相信他曾許下的諾言。

    他堅定地認為杜曇晝不會言而無信,即使是在御醫都說杜曇晝救不回來了的時候,他也只是帶著渾身未愈的傷,把他認為最厲害的大夫找來,最後救活了杜曇晝的命。

    杜曇晝鬆開了手,莫遲疑惑地看向他。

    「不是說傷口疼麼?」杜曇晝說:「那就去歇一會兒吧。」

    莫遲如蒙大赦。

    院外,杜琢的說話聲已近在咫尺:「老爺,夫人,大人就在這間房裡!二位不用憂心,大人已經醒過來了!」

    莫遲一刻也不再停留,拔腿就進了內間。

    杜曇晝一直緊盯著他的背影,其實剛才他說謊了,莫遲的頭髮早就亂了,髮帶松鬆散散地系在頭上,隨時都能鬆開。

    還有他的衣服,不知為何,被他弄得渾身都是褶皺,看上去像是很多天都沒有換過——很多天都沒有換過?

    莫遲不是個不愛整潔的人,能讓他多日不換衣服,一定是發生了讓他非常擔憂的事,以至於根本顧不上操心其他的。

    杜曇晝默默收回目光,臉上慢慢泛起了一點笑容,說什麼「我沒有很擔心」,其實也只是他在逞強吧。

    杜家爹娘已經走了進來,杜曇晝坐起身,忍著傷口的疼痛,朝二人行禮:「爹,娘,兒子不孝,有傷在身,未能親迎,只能如此拜見雙親了。」

    裡間有後門直通後院,莫遲明明可以從那裡離開,但他卻沒走,而是悄悄留在裡間,隔著一層門紗,看向屋內。

    杜將軍年過五十,眉宇間仍舊保有當年的威嚴,不過對杜曇晝十分溫和,說起話來溫柔平和,是個很關心兒子的父親。

    杜夫人面容妍麗,看得出來,杜曇晝和娘親生得極像,那張勾魂攝魄的臉有大半都來自母親。

    只是,杜夫人的肩頸間有一道相當長的疤痕,看上去似乎是劍傷,與她動人的容貌一對比,更加顯得驚心動魄。

    不知過去曾發生過什麼,才會在她身上留下這麼深的傷痕。

    杜家爹娘拉著杜曇晝的手,對他噓寒問暖,杜曇晝對雙親關心的問題一律耐心作答,儘管有些氣力不濟,還是在努力安撫二人的情緒。

    莫遲看了一會兒,緩緩收回視線,背對著三人坐下。

    如有所思地坐了一會兒,他把手伸向腰間,那裡有一根銀鏈,本來是用來拴煙管的,如今煙管被處邪朱聞奪走,鏈子盡頭空空如也。

    順著銀鏈系在腰帶上的那一頭往下摸去,莫遲很快就摸到了一個東西,他將那物件從銀鏈那端扣下,舉起來,對著窗外的陽光細看。

    被他拿在手裡的是一枚戒指,戒指外側有一圈刻痕。

    奇怪的是,上面的圖案有半圈是纏枝蓮紋,另外半圈卻是中原的回形紋。

    ——這是焉彌小王子送給他的戒指。

    當年,莫遲在柘山關的軍營里醒來時,趙青池把這個戒指交給了他,說是從他衣服里發現的。

    從焉彌王都到柘山關的這一路,莫遲幾乎都處在昏迷之中。

    他不知道處邪歸仁是什麼時候把戒指藏在他衣服里的,但他記得小王子曾經說過,這是他的母后,也就是和親的毓安公主生前,特意命人為他打造的。

    一半是焉彌的纏枝蓮,一半是中原的回字紋,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莫遲攥緊戒指,如果真的想要回到當年,回到毓安公主還在世時的和平局面,也許……她的兒子才是唯一的人選。

    一心想要和大承聯盟的木昆王子,已經被處邪朱聞殺了,而遠在萬里之外、此時下落不明的處邪歸仁,會不會正走在通往死亡的路上?

    屋內傳來了說話聲,莫遲將戒指重新收入腰間,轉過身去,留神聽著杜曇晝那邊的動靜。

    杜曇晝問父親:「烏今聯合焉彌對中原宣戰的事,您想必已知曉,不知您有何看法?」

    杜父語氣嚴肅:「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我在回京路上都有所了解。依我看,此次處邪朱聞是下了決心要與大承打一場硬仗。到了七月,焉彌和烏今都會進入雨季,屆時他們的草原會有許多都變為濕地,不僅道路難行,還會面臨糧草不足的危險,按照以往的交戰狀況來看,他們最遲會在六月底發起進攻,我們還有兩個月。」

    其實父子二人心裡都清楚,處邪朱聞此次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先是聯合烏今,後又炸斷糧道,定是有備而來。

    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趙青池的兵力,他一定會趕在糧道修通前開戰。

    留給大承做戰前準備的時間,也許不會有那麼久了。

    杜曇晝還想再分析幾句,前胸的傷口沒來由地一痛,眼前猛地一黑,手在床邊一撐才勉強穩住了身形,沒有向後倒在軟墊上。

    杜家爹娘趕緊扶著他躺下,杜曇晝想寬慰他們幾句,張了張嘴,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涌,哽在了喉頭,讓他說不出話。

    杜夫人心疼地握著他的手,替他擦去了額前的冷汗。

    杜將軍走到院中,叫來杜琢,細細查問杜曇晝的傷情。

    為了不影響他養傷,將軍和夫人在盯著杜曇晝喝完了藥以後,回了自家的將軍府,說第二日再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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