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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是杜琢在說話。
杜琢:「飛鸞公子,您爹娘剛走,您怎麼就嚎上了?我家大人還喘著氣呢,他身強體健,肯定能撐得過去。」
又對郎中道:「大夫,您是縉京城最好的郎中,宮裡的御醫都不如您!那幫太醫圍著大人治了三天,說藥石罔效,都讓小的我去準備後事了!幸好莫遲把您找來,您一來,就把大人的命給留住了!」
莫遲……
怎麼一直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杜曇晝羽睫輕動,似乎想要睜開眼睛。
房裡的人都各忙各的,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細微的動作。
杜曇晝努力了很久,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即便他將全身所有力氣都集中過去,依然無法睜開。
嘗試之餘,他忽然感覺到一個很有分量的東西落在他身邊,那東西好像會動,原地停留片刻,踩著床褥又靠近了一點。
不一會兒,一個冰涼柔軟之物按在他的眼皮上,旋即離開,隨後又搭在了他的雙唇之間。
不過消停片刻,此物便從他的唇縫間深入,抵在了他的牙齒上。
柔軟中帶著韌度,觸感冰涼間還有柔滑的毛髮,杜曇晝知道這是什麼了。
——是染香奴的貓爪。
作為全府第一個發現杜曇晝有醒來跡象的活物,染香奴察覺到了杜曇晝顫動的睫毛,好奇地跳上床,在他眼皮上拍了一爪,又把爪墊往他嘴裡塞。
此時終於有人注意到染香奴的動作,那人腳步極輕,幾步走到床邊,抱走了那隻被杜琢養得圓滾滾的狸奴。
那人的手輕輕蹭到了杜曇晝的臉,指間的硬繭在他皮膚上留下輕微的麻癢,杜曇晝於是知道,這個人就是莫遲。
他的臉朝莫遲手指離去的方向側了一些,似乎是想看清莫遲的臉。
沉重的眼皮在極度的渴望下被他睜開了一條縫,屋外的陽光從莫遲身後照射進來,映得他整個人都毛茸茸的,就像他懷裡抱著的染香奴那樣。
只是莫遲的臉始終處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感受到杜曇晝的注視,莫遲起身的動作有了隱約的停頓,他好像低下頭朝杜曇晝看了過來。
還沒來得及與他目光相對,杜曇晝的精神就已經撐到了極限,雙眼沉沉閉上,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再一次從昏朦中醒來時,他恢復的是嗅覺,鼻間一縷帶著藥味的花香傳來。
他昏昏沉沉地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芍藥的香味。
芍藥都開花了?
縉京的芍藥最早也要到四月底才開花,杜曇晝算了算日子,原來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快二十天了。
想到這裡,他原本迷茫的神志驟然清醒過來,緊接著,前胸傳來的鈍痛讓他瞬間睜開了眼睛。
房中不見大夫,也沒有杜琢或者染香奴的影子,就連他那個哭哭啼啼的堂弟,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只有莫遲背對著他坐在窗邊,和煦的春風拂過,幾片芍藥的花瓣被帶了進來,就落在莫遲身上。
杜曇晝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莫遲很快回過頭,一眼就對上了他的眼神。
「你醒了?」
莫遲站起來,粉白的花瓣跌落。
「感覺怎麼樣?傷口還疼麼?」
莫遲走到他身邊,低聲輕問。
杜曇晝緩緩抬起手,被面前的夜不收一把握住。
「你……」許久未出聲的嗓音顯得喑啞無比,杜曇晝吞咽了一下,繼而開口問道:「你的傷……?」
莫遲的衣服下還能見到隱約的繃帶痕跡,他十分不在意地一搖頭,在床邊的圓凳上坐下:「我早就好了,還是你傷得比較重。」
莫遲的神情非常泰然,語氣相當平靜,像是一點都不擔心杜曇晝的傷勢,對他的甦醒絲毫都不激動。
杜曇晝有些不甘,更多的也許是埋怨,他都傷得這麼重了,莫遲難道連起碼的擔憂都不願意給他嗎?
莫遲一看就明白他在想什麼,輕輕笑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
「我給你找來了最好的郎中,他原本是軍醫,年邁後獲准歸田,就住在京郊鄉下,開了間醫館維持生計。」
「我那時剛被送回柘山關,趙青池把毓州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大夫都找來了,個個都說我沒救了,讓他去準備後事。」
「趙將軍不願意放棄,於是寫信給那位老軍醫,老大夫回了一副藥方,隨方子一起送回來的還有幾瓶他自製的傷藥。趙將軍依著他的法子,硬是把我這條命留下了。」
杜曇晝一眼不眨地凝視著他:「我沒有你那時傷得重,是麼?」
莫遲表情一凝,片刻後,搖頭道:「不,你傷得很重。」
那日終雪松找到兩人後,先是緊急送往東絳縣縣衙。
縣城的大夫趕來一看,就說杜曇晝傷到了心脈,他是無能為力了,讓終雪松去京城找更好的郎中。
終雪松命人將杜曇晝送回杜府,自己則快馬加鞭趕回縉京,求見皇帝。
褚琮得知杜曇晝傷重,把宮裡所有的御醫都派了過去。
御醫平常診治的多是五臟六腑內里的疾病,對外傷少有治療經驗,幾個人用上了最好的傷藥,仍舊沒能控制住杜曇晝的傷情。
三日後,莫遲從昏迷中醒轉,見杜曇晝狀況危急,不顧自身傷勢未愈,親赴京郊把當年救過他的郎中請進了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