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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周回暗道糟糕,小男孩提到的村莊恐怕凶多吉少。
長官一聲令下,雙方陷入激戰。
一番交戰後,兩方都各有死傷,焉彌人不願戀戰,下令撤退。
伙長命令追上,周回急忙制止:「啟稟伙長!他們的長官剛才說了,前方的谷底有埋伏!我們不能再追了!」
「當真?!」
「我從小就學焉彌語,聽得千真萬確!」
伙長喝道:「都停下,不要追了!把兄弟們都抱上馬,隨我到村子裡走一趟!」
受了傷的將士被扶上了馬,死去戰友的遺體被捆到了馬背上,剩下的人在長官的帶領下,去到了附近的那座村莊。
村子裡的小路上走幾步就能見到血,幼童的哭聲響徹天地,年邁的村長正在招呼還活著的人,把村民的屍體集中起來。
舉行完葬禮後,這些屍身要集中焚燒,以免生出疫病。
周回始終目視前方,因為他不敢看四周的慘狀。
可無論是剛經歷過掠殺的村民,還是隊伍里的其他戰士,他們的神情都十分平靜。
在伙長的命令下,周回和眾將士幫著搬來了所有死去村民的遺體,有男有女,不分老少。
替村長安頓完還活著的人,伙長便帶著手下將士離開了。
回到營地,剛從馬上跳下來,腳步還沒站穩,周回就聽伙長在身後叫他:「新來的!叫什麼名字?」
「周回。」
「第八什的什長沒救挺住,死在馬背上了。從今天起,就由你來接替他的位置。」
周回還沒反應過來,過去幾個月的新兵訓練就讓他本能地說了句「是」。
伙長點點頭,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離開了,沒有多一句話。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其實是周回第一次正面對上焉彌人,也是他平生第一回 殺人。
受傷的戰友被扶去了軍醫營中,戰死的戰士被擺放在專門的地方。
所有人看上去都神色如常,似乎對發生的一切早已習慣。
周回低下頭,掌中露出一條傷口,這是剛才被某個焉彌人的彎刀劃出來的,可他太緊張了,直到返回軍營,才終於感覺到疼痛。
盔甲上殘留的血滲進衣服,戈壁上的砂礫時而被大風捲起,鋪天蓋地砸在身上。
周回垂下手,他無心去找軍醫醫治,也刻意忽略了火兵放飯的喊聲。
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一根木樁,緩緩走過去,怔忪著坐下。
沒多久,一個小男孩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剛才那個跑來營地通風報信的小子。
他手裡拿著一把匕首,正蹲在沙地上磨刀。
周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站起身,幾步來到他身邊。
男孩察覺到他的靠近,抬頭看他一眼,很快低下頭去,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頓。
周回也在他旁邊蹲下,默默看了一會兒,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用力摩擦著匕首,試圖把刀刃磨得更鋒利些:「我姓莫,不知道叫什麼。」
周回一頓,似乎猜到了原因,想了想,又問:「你剛才是怎麼發現那群焉彌人的?」
「我躲在草叢裡,就見到他們了。」
「你不害怕嗎?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量,不光能不被他們發現地跑出來,還有勇氣來軍營報告?」
姓莫的孩子斜眼睨了睨他,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傻的問題:「我是夜不收,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周回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多大了?!」
「十二。」莫遲硬邦邦地回道。
周回半天都沒吱聲。
沒人能理解,當十七歲的周回從十二歲的莫遲嘴裡,聽到他說他是夜不收的時候,心裡有多震驚。
「你還這么小!為什麼要來當夜不收?」
小男孩吹了吹匕首上的灰:「我村里人都被焉彌人殺了,我要替他們報仇。」
周回原地愣了半晌,不知怎地,忽然就對今天見到的一切釋然了。
他抬起手,猶豫了好久,才放到男孩的頭上,對方只是瞧他一眼,繼續手中的磨刀大業。
小孩的頭髮很硬,乾枯得像一把冬天的茅草。
幾天後,周回漸漸熟悉了柘山關營地,他記住了趙青池的臉,還見到了一個年輕的姓杜的將軍。
杜將軍今年十八,只比他大一歲,容貌俊麗非常,又能征善戰,兵法極佳。
同時他也發現,原來軍中幾乎人人都知道那個姓莫的孩子,無論官位高低,見到他都會溫和地叫他幾聲小莫。
小莫不善言辭,不苟言笑,只要在軍營里,不是在磨那把對他而言都算得上是短劍的匕首,就是跟著軍中的夜不收學習刀法。
周回偶然看過幾次他們練刀,夜不收的刀法與其他軍士演練的完全不同,他們的刀法中根本沒有固定招式,只講究一招制敵。
只要能殺死敵人,無論怎樣出刀都可行。
起初,周回以為他們這樣做,是為了給自己爭取逃生的機會。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真相遠比他想的要殘酷。
——夜不收除了練習取人性命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到最快的能殺死自己的辦法。
當聽到夜不收的訓練官教小莫找什麼樣的角度,才能準確無誤地將匕首插入自己心臟時,周回又一次感受到了初見小莫時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