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頁

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這道口子從潘茂的鎖骨中縫一路向上延伸到他的下巴,可想而知,如果莫遲真想殺他,他的喉管早都被整條割開了。

    後知後覺的恐懼,讓潘茂頓時出了一脊背的冷汗,他咽了咽唾沫,慶幸自己此刻還能呼吸。

    莫遲抖開一張紙,伸到潘茂面前:「永章十五年,也就是八年多以前,那時你還只是個強迫一群孩子上街偷盜的扒手頭子,有位烏今少年用一頂金冠,從你手裡買下了一個叫景三的男孩。」

    他死死盯著潘茂的臉:「那個烏今人,是不是長畫上的這個樣子?」

    莫遲的猜測沒有錯,鹿孤的確在潘茂心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不僅因為他是潘茂遇到的唯一一個花錢從他手裡買孩子的人,還因為鹿孤的那頂金冠。

    ——那金冠由足金所造,冠頂還嵌有寶石,它值的價錢足夠買下十幾個景三。

    潘茂帶著滿頭的冷汗,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向莫遲手裡的畫。

    少頃後,他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他,我、不會認錯。」

    莫遲閉了閉眼,像是發出了一聲無言的嘆息。

    潘茂又驚又懼地瞪著他,生怕這個不見喜怒的男人會隨手了結了他的性命。

    莫遲慢慢睜開雙眼,他收起畫像,把手伸向潘茂腦後。

    潘茂瞳孔一縮,剛想張嘴呼救,眼前登時一黑,隨即癱倒在地。

    大街上,景三緊張地來回踱步,時不時還拿眼睛瞄向賭坊門口。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正當他天人交戰,猶豫是否要衝進去找人時,門口站著的幾個護衛突然都被人叫了進去。

    景三暗道糟糕,肯定是賭坊里出事了。

    「這可怎麼辦?」他驚慌失措:「我可沒學過拳腳啊!我——」

    莫遲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走吧。」

    景三嚇得一蹦三尺高:「哎喲娘啊!嚇死我了!」

    他驚魂未定地回過頭,拍著胸脯問道:「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莫遲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反應過來的景三趕忙問道:「你見到了潘茂了?他怎麼說?他還記得鹿孤嗎?你畫像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是。」莫遲的聲線不知為何有些沙啞:「這個人就是鹿孤。」

    景三驚喜道:「真的?!那、那也就是說,你既然能畫出鹿孤的樣子,是不是因為你認識他?」

    莫遲點了點頭。

    景三更開心了:「你真的認識鹿孤?太好了!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想當面感謝他來著!他現在在哪裡?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見他?!」

    莫遲清秀的面龐間,籠罩著一絲旁人極難察覺的愴痛,他緩了幾口氣,才對景三說:「忘了告訴你,他不叫鹿孤,鹿孤是他被收養後改的名字,他是大承人,他的本名叫做……」

    莫遲被一口氣哽在喉頭,乾澀地吞咽了幾下,他才勉強穩住聲線:「……他叫周回。」

    景三一愣,把這個名字反覆念叨了好幾遍:「周回……周回!我記住了,這是我恩人的名字!」

    他抓住莫遲胳膊,殷切地問:「我恩人在哪裡?你告訴我!就算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他!」

    莫遲的半邊臉隱藏在牆角的暗影中,表情顯得黯淡又低沉。

    「你找不到他了。」

    這個久經霜雪的夜不收,第一次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流露出茫然失落的神色,他好像鼓起了萬分的勇氣,才能把接下來這句話說出口。

    「他已經去世了。」

    第95章 「有用的不是美人計,是你。」

    =============================================

    杜曇晝回到府里已是傍晚,午飯時間早都過了,那個說要去驛館找他的莫遲,不僅沒有出現,甚至不在府中。

    「莫遲?他沒回來過。」杜琢告訴杜曇晝:「他不是和大人您一起出府的嗎?」

    杜曇晝心中沒來由湧起一陣不安,儘管他很清楚,放眼整個京城,都找不出能威脅到莫遲安全的人。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遣走了杜琢,杜曇晝緩緩走進安靜的主屋。

    除了幾個候在院外的下人,偌大的主屋內空無一人,沉謐得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杜曇晝扶著桌子慢慢坐下,沉默地靜坐了片刻,他才漸漸意識到一件事。

    ——莫遲是可以隨時離開的。

    只要他願意,他就能輕而易舉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現在這樣。

    而只要他自己不出現,不親口告訴杜曇晝,那麼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一個猜得到他的去向。

    就連杜曇晝都不能。

    杜曇晝及冠後,就離開家人,住進了御賜的府邸。

    很多年來,他身邊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的,只有杜琢一個。

    臨台公務繁忙,在府里待著的機會並不多,偶爾有空閒待在家中,他就喝茶賞花,也過得十分自在。

    可是在遇到莫遲以後,他好像已經無法再過上和從前一樣的生活了。

    他忍受不了這種寂靜,即便染香奴正在他腳邊撓桌腿,而瑞香花濃烈的香氣像是化成了實影般漂浮在房前屋後,他還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一種帶著忐忑的悵然若失緊緊攥住了他的胸口,讓向來自詡沉著穩重的臨台侍郎,從內心深出升起深深的惶恐,幾乎到了讓他坐立不安的地步。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