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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莫遲收回視線,又看向景三正在刻的字模,似乎都是經文裡常用的字。

    「這些是經書?」

    景三:「對,要送給烏今的僧人,我們送到邊關去,他們在關外取走。」

    「你們雕版師還要親自送貨?」

    景三把新的刀頭裝好:「刻字本來賺的就是辛苦錢,哪裡請得起鏢師啊!」

    他示意莫遲看看四周那些忙得頭都不抬的刻字師傅:「你也見到了,我們最近都在趕工,忙得連吃飯的工夫都沒有!要是沒有太重要的事,你就過幾天再來找我,反正我都在的。」

    說完,景三低下頭,又準備繼續了。

    莫遲卻罕見地有些急躁,他按住景三的手,同時從腰間抽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紙,抖開後放到景三面前。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向你確認,你仔細看看畫上的人,他是不是就是當年救了你的鹿孤?」

    聽到鹿孤的名字,不管手頭的活再忙,景三也暫時放下了。

    他把刻刀豎插在尚未塑形的泥模中,在腿上擦了兩把手裡的灰,接過莫遲給的那張畫像,放到眼前認真細看。

    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景三皺著臉對莫遲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莫遲立刻追問:「哪裡不是?樣子不像?還是畫得不好?」

    景三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這樣說好像有點忘恩負義,不過……雖然鹿孤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很感激他,但我和他相處的時間其實沒有很長,而且我那時候太小了,也不太記得別人的長相,所以……」

    莫遲馬上在懷裡來回摸索,摸了好一會兒,卻連一文銀子都沒有找到。

    此前,他從杜曇晝那裡拿到的銀票,被他一張不剩,全都給了曾遂。

    後來只要和杜曇晝在一起,就都是對方出錢,以致於莫遲出門根本沒有帶現銀的習慣。

    他有意給景三一些錢,讓他幫忙努力多回憶回憶,卻發現身上連一枚銅板都沒有。

    莫遲唯一找到的值錢的東西,只有一張絹布券。

    三月回京以後,他作為五品官員,領到了自己的俸祿。

    除了銀兩外,朝廷還給了他二十匹絹布,只是絹布不是直接發到他手裡的,而是給了他一張兌換絹布的紙券,需要他本人去太倉領取。

    杜曇晝的月俸里也有絹布,不僅比莫遲的多,而且是由太倉的雜役直接送上門的。

    那時莫遲還和他開了幾句玩笑,興許是說了幾句打趣他職位高之類的話,順手就將絹布券放在了身上。

    沒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場。

    莫遲把絹布券拍在景三面前:「二十匹的絲絹至少能賣四貫錢,你拿著它,然後告訴我,這個人究竟是不是鹿孤?」

    景三怔住了,隨即推拒道:「這、這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時間過去太久,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不行,你一定要收著。」莫遲緊緊盯著他的雙眼,表情誠摯到幾乎是在懇求:「你可能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告訴我答案的人。」

    景三並不是沒有被莫遲說動,只是他很疑惑:「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鹿孤的長相啊?這跟候古的死有關係嗎?」

    莫遲定定看他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因為他可能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景三聽不懂莫遲口吻里,那種複雜而沉重的語氣究竟意味著什麼,他只是低下頭,再次看向手裡的畫像。

    仔仔細細看了老半天,都快把紙看穿了,景三仍舊不能確定。

    「真不是我記憶力太差,主要吧……是你畫裡這人明顯是咱們中原人的打扮,可鹿孤是個烏今人,我只見過他穿烏今衣服的模樣,想像不出來他穿漢人衣裳的樣子啊!」

    莫遲沒有死心:「如果我按照烏今人的裝束再畫一幅,你能認出來麼?」

    「這……」景三還是有些猶豫:「我還真不敢保證能認出來。」

    他突然緊閉雙眼,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良久後,還是放棄般地睜開了眼睛,嘆了口氣,道:「不行,現在就算讓我死命回想,鹿孤那張臉對我來說還是很模糊,他和你畫像上的人很像,可是……可是又好像不像。」

    莫遲臉上的急切和希冀一點點褪下去,他像是遭到了什麼重創般僵立在原地,原本就黯淡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難道是我認錯了?」

    景三有些手足無措:「你別這樣,我想想辦法,我再想想辦法!對了!候古見過鹿——哦他已經死了,那還能有誰見過他?」

    景三猛錘腦袋:「快想快想!還有誰見過鹿孤!」

    景三無意的幾句話忽然點醒了莫遲,他眼神一亮,方才消沉的情緒霎時一掃而空。

    「我知道還有誰會記得鹿孤的長相。」

    景三問:「誰?」

    「當年控制你們這群小孩當扒手的那個人,他肯定不會忘記鹿孤的樣子。」莫遲很篤定:「因為除了鹿孤以外,他不可能再遇到第二個人,願意花錢從他手裡贖出小孩子了。」

    他用重新燃起希望的堅定目光看向景三:「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兩刻鐘後,向刻坊告了假的景三,領著莫遲來到了縉京城最大的賭坊門前。

    金碧輝煌的賭坊內,前來玩樂的賭客絡繹不絕,可以用人聲鼎沸來形容。

    景三縮了縮脖子:「我勸你還是別進去了,我再想想辦法,說不定能找到當時阿伏干府上的下人,他們肯定能記得鹿孤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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