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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回絕的話已到嘴邊,杜曇晝卻改了主意,他停頓片刻,問終雪松:「你剛才說,你懷疑殺害象胥官和候古的是同一個人?你看過候古的案卷?」

    終雪松本以為會遭到杜曇晝的拒絕,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種說辭,無論哪一種,他都覺得天衣無縫,一定能說服杜侍郎答應他協助調查。

    沒想到最後哪一種都沒用上。

    聽到杜曇晝的問題,終雪松眼睛都亮了,他疾步邁上台階,走到杜曇晝面前,臉上的激動與欣喜難以掩飾:

    「不瞞大人說,下官接到吏部命令,任職鴻臚寺主簿當天,就去向少卿詢問過候古案的調查情況。少卿所知不多,只告訴下官說候古是被人一刀斃命,兇手極可能是為了尋仇而來。」

    杜曇晝點點頭:「繼續。」

    終雪松又說:「剛才下官在門外聽了一會兒,聽到了大人對象胥官之死的分析,感覺與候古案極為類似,再加上兩名死者都是烏今人,所以才斗膽有此猜測。」

    杜曇晝淡淡掃他一眼:「你倒是聰明。」

    終雪松略顯赧然:「下官不是有意偷聽,只是擔心大人不願意讓下官參與此案,所以才想著在外面多聽一會兒,還望大人恕罪。」

    杜曇晝側了側身,讓出位置:「那就請終主簿入內細看,或許你能有與本官不同的看法。」

    終雪松精神一振,正要撩開衣擺邁進門去,就聽後面一眾侍衛急急上前幾步,阻攔道:「公子不可!死者不詳,怎能隨意靠近?!」

    終雪松回身急道:「都說了我現在是朝廷命官,是出來辦案的!你們不要再跟著我!回去跟我爹說,縉京城安全得很!我一個七品小官不需要什麼護衛!」

    「可是——」

    終雪松沉下臉,那張還帶著年輕人稚氣的面容上,居然露出了些許威嚴之色:「我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現在就給我回去!」

    幾名侍衛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只好沖他一抱拳,一齊離去了。

    侍衛走後,終雪松立刻向杜曇晝解釋:「抱歉大人!那幾名護衛都是家父安排的,下官實在推拒不得,以後定不會讓他們再跟著下官了!」

    杜曇晝略一搖頭,示意他不必在意。

    終雪松嘆了口氣,再一次撩開衣擺,經過杜曇晝身側,走到了象胥官的屍體旁邊。

    這應該是終雪松第一次見到命案現場的屍身,但他並沒有表現出害怕或者遲疑。

    他先是站在一旁,將象胥官的屍體從頭看到尾,隨後蹲下身來,兩指搭在屍首脖子上的傷口兩側,用力往兩邊掰開,檢查傷處的形狀和深度。

    他的動作雖然有些生澀,但都非常準確,一看平日就下了功夫讀書的。

    片刻後,他直起腰,抬頭望向杜曇晝,似乎有話想說,又怕自己說錯。

    杜曇晝:「但說無妨。」

    終雪松咽了咽唾沫,做出了人生中第一次對於死者傷情的判斷:「象胥官喉間的傷口,深可見骨,長約兩寸,沒入喉頭約半寸。傷處內部較窄而外部更寬,應當是單刃的刀所致,而且……」

    杜曇晝問他:「而且什麼?」

    終雪松有點為難,眉頭微蹙,來回搓了搓手指:「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從小對番邦習俗很感興趣,不僅看了許多介紹焉彌和烏今的書冊,還自學了一點簡單的兩國語言,所以……」

    「你只管說。」

    終雪松清了清嗓子:「所以,下官認為,不管真兇身份究竟為何,至少在殺死象胥官時,他使用的更像是焉彌人慣用的刀法。」

    杜曇晝腦中的弦猛地一動:「何出此言?」

    終雪松讓杜曇晝看象胥官的傷口:「大人請看,此處刀傷左右的深度幾乎一模一樣,說明兇手出刀時並沒有起勢,也沒有採用任何有招式的刀法,他出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死對方。」

    京兆府尹忍不住問:「這有何奇怪之處麼?兇手出刀不就是為了殺死對方?難道還有別的目的?」

    終雪松搖了搖頭:「我們中原人,無論是學劍還是學刀,都要從最基礎的招法開始學起,雖然劍招和刀法五花八門,但總歸有規律可循。可焉彌人卻不同,他們不講究任何循規蹈矩的招式,只求能殺死敵人,所以他們用刀時往往直劈直砍,而且講究一招制敵,每次出手都直取對方致命處。」

    終雪松停頓須臾,繼續道:「所以下官斗膽猜測,兇手即便不是焉彌人,也應在焉彌生活多年,對他們的刀法掌握得相當嫻熟。」

    終雪松說完這番話,室內就陷入了靜寂,誰也不知道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年輕人做出的判斷,到底可不可信。

    沉默片刻後,杜曇晝突然對著牆邊的角落說:「你覺得呢?」

    終雪松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驚訝地發現,原來在牆角一直站著一個人,而他進來這麼久了,居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那人身材勁瘦,微垂著肩膀立於暗處,腰間掛一把長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終雪松一眼不眨地盯著對方的臉,再一次確定,他從那人清秀的面孔間,真的沒有讀出任何神情。

    和表情空白、毫無所想的普通人不同,這人的面無表情來自於強大的控制力。

    只要他想,那麼外人就不可能從他臉上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只要他願意,他就能把自己的氣息完美地隱藏在環境之中,任誰都無法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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