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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從女主人手裡拿走竹片,叮囑她不要將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後,杜曇晝和莫遲走出阿伏乾的豪宅,來到了大街上。

    街邊人潮如織,不斷有行人與二人擦肩而過,杜曇晝看了看手裡的竹片,笑著對莫遲說:「沒想到也有你不認識的東西。」

    「我又不是神仙。」莫遲向他伸出手,把竹片要到自己手裡:「天底下我不認識的東西多了,是你太高看我了。」

    杜曇晝笑問:「烏今文字你不認識,那當初在焉彌,要是你搜集到了用烏今文所寫的情報,你該怎麼辦?」

    莫遲輕輕眨了眨眼,看上去似乎只是被風吹進了沙子,他扭過頭去,用手揉了揉眼皮:「自然有會烏今語的夜不收負責翻譯情報。」

    杜曇晝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周回,造冊上曾經記載,他極善焉彌、烏今兩國官話,因此從軍後,他一個縉京人才會被調入毓州軍。

    「那——」

    那當初你和周回在同一隻小隊裡,就是你負責獲取情報,他負責翻譯麼?

    這句話都已經滾到杜曇晝嘴邊,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也許不僅只是簡單的同袍共事之情,也許連莫遲的焉彌語都是周回教的,畢竟莫遲曾經說得那麼標準,連一點中原口音都沒有。

    路邊,有小販挑著擔子從前方不遠處走過來,他身著烏今衣袍,買的也是烏今國的小吃。

    莫遲迎了上去,從他背著的擔子裡挑出幾樣點心,花錢買了下來,然後假裝無意地將竹片露到他面前,問他上面寫的是什麼內容。

    小販看了一眼就跟他說了句話,杜曇晝觀察他的嘴型,他說的應該是三個字。

    莫遲謝過小販,拿著油紙包的點心走向杜曇晝,而杜曇晝此時卻在想,要是他當年沒有離開邊關,而是繼續留在軍中的話,是不是就能在莫遲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那莫遲的命運會不會改寫?他會不會就不再是夜不收,也不必再遠赴焉彌,最後落得一身傷痛,傷痕累累地回到故國?

    「你想什麼呢?」莫遲早就站在杜曇晝面前,叫了他幾聲他都沒反應。

    杜曇晝猛然回神:「……無事,我是在想,你是不是餓了?」

    莫遲從紙包里取出一塊點心,送到他面前:「吃吧。」

    杜曇晝無意識地咬了一口。

    莫遲愣愣地望著他,好像欲言又止:「你……」

    「你問到了?那竹片上刻的什麼?」杜曇晝毫無所察。

    「那是一個地方。」莫遲頓了頓,說:「京郊漏澤園。」

    「漏澤園?」

    漏澤園是官府設立的叢葬地,凡是無人認領的屍骨,和家貧買不起葬地的人,都會由官家埋葬於此。

    杜曇晝嚼著點心含糊地說:「阿伏乾的屍骨會埋在漏澤園麼?」

    莫遲搖了搖頭,還是一眼不眨地緊盯著他:「你……」

    「怎麼?怕我吃不慣這味道?烏今人做點心喜歡用松仁油,雖然有種怪香,但我也沒那麼挑剔。」

    莫遲:「不是啊,我是想說——」

    杜曇晝咕咚一口把嘴裡的食物咽了下去。

    「——我是想說你把包點心的油紙也吃了。」

    莫遲的提醒來得恰逢其時,正好趕上杜曇晝連著糕點帶著油紙全都吞了,再也沒有半點吐出來的機會。

    杜曇晝:「……」

    他舉起手裡的點心,不出意外地發現包裹在外的油紙被他咬下了一角。

    杜曇晝:「……怪不得剛才我總覺得口感怪怪的。」

    莫遲:「……」

    心虛的夜不收移開了視線,明目張胆地躲避著杜侍郎問責的眼神。

    「走吧。」趕在杜曇晝說話前,莫遲先發制人:「漏澤園離縉京城應該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得在天黑前趕過去。」

    杜曇晝看了眼天色,時辰這麼早,就算他們憑兩條腿走路過去,也絕對可以天黑前走到漏澤園。

    但自知理虧的夜不收已經把多餘的點心塞進懷裡,翻身上了馬了。

    莫遲坐在馬背上,頭也不回地催促道:「快出發吧!」

    咽了一角油紙的杜曇晝不計前嫌,把莫遲欲蓋彌彰的背影記在心裡,踩著腳蹬也上了馬。

    漏澤園位於縉京城以西的山地間,取其永登西方極樂之意,園內埋葬了許許多多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屍首。

    知道死者名字的,也許還會立個墓碑,而無主的屍骨就只會草草地埋在一座土包里,即便日後親眷再來尋找,恐怕也無法從園中大大小小的墳塋里,找出親人的墳墓了。

    在漏澤園東南角的一大片墳包之中,莫遲和杜曇晝在一塊墓碑上找到了阿伏乾的名字。

    說是墓碑,其實也不過只是塊最普通的木板,木板上用烏今語和中原文字刻了阿伏乾的名字,但立碑人和立碑日期卻被人磨掉了。

    杜曇晝在亂七八糟的劃痕間分辨了許久,還是無法看清被磨掉的究竟是哪幾個字。

    他感嘆道:「阿伏干生前也算是縉京赫赫有名的烏今富商,怎料死後連安葬的錢都沒有,只能草草埋在這一方土包之下,甚至連立碑人是誰都無法得知了。」

    莫遲目不斜視,皺著眉頭,直勾勾盯著木板上殘存的刻字。

    「看出什麼了?」杜曇晝立刻追問。

    莫遲沉默片刻,俯下身,用手點了點被磨掉字跡的地方:「這裡的磨痕和刻字的印痕,差不多是同時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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