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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他將時方硯臨行前,與他在曲水流觴桌前的對話,一一複述給杜曇晝聽。

    杜曇晝的臉色還沒有完全緩和,仍帶著一絲冷意,語氣也平平無起伏:「如此說來,時方硯那時就知,此行前來馥州,定是危機重重。他又不是馥州人,此前並不了解此地局勢,能有那麼大的擔憂,想來是陛下對他叮囑了什麼。看來他不是簡簡單單來馥州赴任,而是另有聖上交代的任務。」

    杜曇晝一開始就清楚,時方硯的遺書衣物和伍睿傑的屍身出現在同一地點,定不是巧合。

    他原本懷疑,時方硯的失蹤,是因為查到了動不了的人,被那些人的手下滅口後,偽裝成投湖自盡。

    那些人也許是撞見了范書喜殺伍睿傑的場景,於是將計就計,將伍睿傑的屍身偽造成時方硯的屍體,意圖騙過官府中人。

    但從在時方硯家裡發現的留書,和這封寄給杜曇晝的紙雕鴞,都能看出,這個少年神童不是莽撞之輩。

    換言之,時方硯的失蹤,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偽裝出來的。

    莫遲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點,才會說時方硯遇到了危險。

    「如果不是真實目的即將被人發現,時方硯又何須出此下策,以假死遁出呢?」

    杜曇晝沉吟片刻,蹙眉道:「此事背後絕不簡單,否則時方硯行事不必如此謹慎,連給我寄信,都只敢用如此隱晦的方式暗中提醒。他特意在金玉盒的留書中,提到了水匪一事,難道……他在馥州的發現與臨淳湖有關?」

    就在這時,馥州府衙的大門突然被人大力沖開,有士兵神色慌張地從外面跑進來:「冉大人!不好了!冉大人在何處?屬下有要事稟報!」

    冉遙正在後堂處理范書喜的案卷,聽到聲音,急忙戴上官帽,從堂中疾步走出,斥道:「本官說過多少回了,不准在府衙內跑動!何事需得如此驚慌?你且站下,細細報來!」

    那士兵咽了咽唾沫,啞著嗓子,喘著粗氣道:「回大人!運官鹽的船!在臨淳湖上被水匪劫了!」

    「什麼?!」

    臨淳湖靠近馥州城的這片湖面,屬於湖上少有的開闊地帶,一望無邊,碧波萬頃。

    而離開了州府地界,往北延伸出去的大片湖水,便沒有如此寬闊了。

    湖中許許多多的小島星羅棋布,水面下暗礁橫生,此起彼伏。

    這裡的水道,對於不熟悉情況的船工來說,行船其上,可謂險象環生,稍有不慎,輕則擱淺,重則沉船。

    多年來,有無數不明真相的划船遊人,命喪於此。

    自冉遙任刺史以來,他便不再允許私家船隻進入這片水域。

    可官船卻不能不從此地通行。

    因為臨淳湖的水往北會注入順馬河,沿著順馬河才能一路向北進入縉京。

    馥州所產的鹽鐵,都是經由這條水路運往帝京的。

    從前,官府命人打造了特殊的船,在船底多加了幾層木板,用以加固船隻。

    木板由鐵刀木製成,這種木頭木質堅硬,一般刀斧都難以砍動,故而得名。

    除了船底做得更為堅固外,官府還雇用了當地最熟悉水情的船夫,專門在此段水路為護船官兵指引方向。

    即便如此小心,在穿行這段水路時,也時有意外發生。

    冉遙任刺史後,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在臨淳湖上開闢了一條安全航路。

    他的做法雖簡單粗暴,但行之有效——既然湖底暗礁叢生,那找人把礁石鑿去,不就能安穩行船了?

    冉遙花重金,請來了馥州城內所有擅長泅渡的人,又為他們專門研究了一套鑿除礁石的工序。

    冉遙讓眾人站於船中,先在礁石裸露於湖面上的部位鑿出孔洞,再把煤塞入孔洞焚燒,待礁石足夠燙後,往石面上澆灌醋水。

    冷熱相激,礁石當即崩裂,此後再使用鐵錘鑿子敲打扣挖,便能除去阻礙航行的暗礁。

    如此折騰了十八個月的時間,終於在臨淳湖上,辟出了一條沒有暗礁的水路。

    那段時日,冉遙天天守在船上,和所有人同吃同喝同干。

    一年半下來,整個人又黑又瘦,還練出了兩條精壯有力的胳膊,連官服都大了一圈。

    站在鑿石工里,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四品大員。

    冉遙想,從此以後,運鹽鐵的官船往來就可再無阻礙。

    可事情往往不會就這樣順利進行下去。

    此刻,這條平緩的水路岸邊,跪著四個護船官兵。

    官兵們渾身濕透,滿臉驚恐,形容狼狽,連甲冑都丟了。

    冉遙火急火燎地從馬上跳下來,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又往水面上找了半天,一點官船的影子沒看到。

    他不敢置信地怒問:「船呢?其他人呢?船上的官鹽呢?!」

    四個士兵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誰也不敢吭聲。

    「說話呀!」冉遙一腳踢倒一個。

    被他踢翻的士兵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丟失官鹽是大罪,他就算僥倖活下來,還不知會遭到怎樣的懲罰。

    他哆嗦著嘴皮子,顫聲道:「回大人,其他人好像……好像都被殺了,滿船的鹽和整艘官船一起,都被……被水匪劫了!」

    冉遙幾乎是在咆哮:「水匪?!五年了,臨淳湖整整五年都沒出現過水匪的半點影子!怎麼今天突然冒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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