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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杜琢當了他這麼多年的家臣,隨他出入臨台,屍體也見過許多了,應該無礙。
至於莫遲……
杜曇晝偏頭瞟了一眼,莫遲神色嚴肅,一眼不眨地盯著屍體,想要確認死者究竟是不是時方硯。
杜曇晝暗暗搖了搖頭,他見過莫遲殺人的樣子,莫遲出刀之際,周身殺機畢現,那副冷峻凜然的神態,就連惡鬼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區區一具水中屍,怎會嚇到他。
杜曇晝蹲下身,揭開麻布一角:「諸位大人還請暫時迴避。」
除了冉遙外,其餘所有人都遠遠走開了。
杜曇晝不再猶豫,一把拉開麻布。
地上的屍體全身腫脹發白,手腳的皮膚皺縮浸軟,體表未見任何傷口,但臉部卻面目全非了。
時值冬日,臨淳湖卻並不結凍,湖底還有不少魚類生存。
冬季食物稀缺,死者入水後,面部的皮肉就成了魚的食糧,被咬得皮破肉爛。
不要說辨認五官,都看不出人臉的形狀了,只留下黑乎乎的幾個大洞,依稀能分清是眼眶、鼻孔和嘴。
「此人死狀著實慘不忍睹,怪不得州府內的各位同僚不敢直視。」
杜曇晝在屍體身上看了一會兒,又墊著麻布,翻過屍身看了看背面。
初步的檢查完畢後,杜曇晝道:「除了能肯定是個男子,似乎無法確認其身份,冉大人為何懷疑他是時方硯?」
冉遙將一直拿在手裡的東西遞給杜曇晝:「這是發現屍首的漁民在岸邊撿到的,請杜大人過目。」
杜曇晝接過一看,發現是時方硯寫的遺書。
遺書上說,他受皇命前往馥州任別駕,卻犯下大錯、無力回天,深感無顏面對天子,只能以死謝罪。
冉遙道:「不只有這封遺信,我帶人趕到後,還在附近的馥草叢裡找到了時方硯的官服和官帽。我也怕是有人故意為之,所以才想請杜大人來看看,時方硯來到馥州不過月余,我與他還不熟悉,看不出這屍體到底是不是他。」
莫遲湊近仔細觀察屍體,雖然被泡得腫脹,仍能看出死者皮膚黝黑,手腳寬大,附和時方硯漁民家出身的特點。
又因為嘴唇被魚吃掉了,明晃晃的大白牙直接暴露在外,也很像是時方硯的面貌特徵。
而身長、體格各方面,都和時方硯十分相符。
認真看了一圈,莫遲對杜曇晝搖搖頭。
杜曇晝也說:「我與時大人也不算相熟,但從目前來說,還沒有辦法排除此人就是時方硯的可能,冉大人可有在城中尋找他的蹤跡?」
冉遙說:「一發現他的遺書我就讓人去找了,我們州府養了信鴿用以傳信,若是有了他的消息,府內眾人會飛信鴿於我。眼下還沒有收到任何通傳,怕是……」
杜曇晝望向茫茫湖面,臨淳湖水拍打湖岸,浪潮聲仿佛永不止息。
回城路上,三人坐在馬車裡,都是沉默不語。
杜曇晝尋思著屍身上的細節,莫遲閉目養神,杜琢看上去好像很精神,不時透過車窗往外頭看。
沒多久,杜琢見官道上只有他們一輛馬車,其他人都不見蹤影,問:「大人,冉刺史和馥州府衙的官員呢?」
杜曇晝:「他們是騎馬來的,冉大人說還要趕回去處理政事,帶著屬下先行一步了。」
杜琢的表情忽然凝固在臉上:「那——那那那,方才那具屍體呢?」
「後面放著。」
杜琢僵硬地伸長脖子,帶著眼中越來越明顯的驚恐,朝杜曇晝身後看去。
馬車廂後,白布包裹著的屍身橫躺在側。
杜琢頭皮一炸,猛然回想起剛才見到的場景:那外翻的皮肉和不成人形的臉孔,陡然放大在他眼前。
「大人。」杜琢的聲線沒有絲毫起伏:「能不能讓馬夫先停一下車?」
杜曇晝問他怎麼了。
杜琢全身僵硬,用盡全身力氣,才捋直了舌頭,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先讓馬車停下吧。」
杜曇晝叫停了車。
杜琢連滾帶爬衝下車,跌跌撞撞跑到官道邊,扶著一棵大樹,衝著地面就是一聲「嘔——」,翻山倒海就是一通吐。
杜曇晝本想下去看看,一推開門,一股嘔吐物的酸腐味撲面而來,他砰地關上車門,又坐了回去。
可憐杜琢昨晚在婚宴上吃的鮑參翅肚,都被他吐了個一乾二淨。
車窗里,杜曇晝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夾著一面手帕,這是他唯一能為杜琢做出的犧牲了。
杜琢扶著樹幹,踉踉蹌蹌地走過來,接過手帕,擦掉了臉上的鼻涕和汗。
大冬天裡,他額頭都吐得冒汗了。
他倚著車邊,虛弱地說:「大人,不是我杜琢吹噓,小的我真是能忍啊!您剛一掀開麻布的時候,小的一看到那張臉就想吐了。可小的轉念一想,在冉大人他們面前不能丟您的臉啊,所以一直忍到現在。要不是見到那屍體就在您身後,小的都能忍到回城!」
杜曇晝身後,有人幽幽說了一句話:「你說的是這具屍首麼?」
一個頭蒙白布的人,突然從杜曇晝後頭出現。
杜琢愣了一瞬,爆發出此生最驚懼的慘叫:「有鬼啊——!」
杜曇晝被他喊得耳膜嗡嗡作響,連天邊的飛鳥都被他驚得振翅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