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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府門邊,杜琢正在管家的幫忙下,把最大的兩個燈籠掛到門檐上。
所有人都在忙,唯獨莫遲一個人無所事事。
他站在府門下面看了一會兒掛燈籠,見杜琢從梯子上跳下,問:「你們杜府的主人呢?」
杜琢拍了拍手上的灰,道:「陛下在除夕夜都是要在宮裡辦宮宴的,陛下要和官員們一同守歲,你要找大人,恐怕要等到明天清晨了。要等子時過了,大年初一過完大朝會,他才能從宮裡出來。」
莫遲不得不承認,聽說杜曇晝不在,他心裡那點非常非常輕微的、對於過年的期待,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是說除夕夜可以圍著火爐吃餃子,還說什麼雪覆臘梅的景象我還沒見過,要和我一起賞花麼……」莫遲嘟囔著,興味索然地走了回去。
這種索然無味一直持續到晚上,廚子是把餃子做出來了,不僅如此,還備好了一整桌豐盛的年夜飯。
大雪是下得紛紛揚揚,臘梅枝半覆雪中,鵝黃與瑩白重疊,在月夜下晶瑩生輝。
但莫遲還是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坐在餐桌前,沒吃兩口菜,就斜靠在椅背上抽菸管。
杜琢也不知去了哪裡,滿屋子會喘氣的,只剩下他和那隻熟睡中的染香奴,還有它的乳母大貓。
府里有侍女愛貓,照顧它們養母子盡心盡力,為它們找來了一個竹筐當窩,還在裡面墊滿了府里的舊冬衣。
母貓把染香奴從頭到尾舔了個遍,也把頭枕在窩中,嘆了口氣,沉沉睡去了。
莫遲待在房中百無聊賴,要不是菸絲太苦,他只怕都要頭一歪,在暖和的屋裡呼呼大睡一覺,就當守完了歲。
時間一點點過去。
正當莫遲無聊到真的準備去睡覺之時,忽聽得外面管家道:「大人回來了!趕緊跟我去門口迎!」
莫遲慢慢走出屋,見管家帶著兩個小廝正往門口走。
不是說過了初一才會回來麼?
莫遲覺得奇怪,也跟著走了過去。
小廝卸下門閂,府門打開後,果然見外面有兩輛馬車。
宮裡的內侍舉著食盒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幾個禁衛。
內侍對著管家道:「杜大人不勝酒力,陛下允他先回府歇息,子時前再進宮朝拜。」
管家連忙走到自家馬車前。
車廂門一開,莫遲就聞到了濃郁的酒氣。
在管家的攙扶下,身著朝服的杜曇晝從車裡搖搖晃晃地下來了,一看就是沒少喝。
杜曇晝酒品很好,即便醉成這個樣子,也並沒有胡言亂語,做出任何失禮之舉。
他只是半靠在管家身上,微垂著頭,有些站立不穩。
聽到莫遲走出來的腳步聲,他的視線先是盯著莫遲的腳,而後一寸寸緩緩上移,最終落到了莫遲臉上。
燈燭高照下,杜曇晝雙眸浸透了水光,眼波瀲灩,眼尾微紅,目光於渙散中又透出幾分認真。
酒意上涌,讓他的唇色紅如硃筆輕點,望向莫遲時,表情在茫然中,還露出一絲隱約的笑意。
像是沒認出莫遲是誰,又覺得無論站在面前的這個人是誰,都應該對他笑臉相待。
莫遲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那時他在村中的義塾讀書,夫子曾教過一個詞,說它用來形容挺秀男子醉倒後的風采。
醉玉頹山。
夫子用楷書在紙上寫下了這四個字。
玉山怎會頹倒?小小的莫遲看不明白。
很多年後的現在,站在杜府門口,莫遲倒是終於體會到了其形容之妙。
「你——」他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杜曇晝讓眼神在莫遲臉上停駐片刻,忽然推開管家,踉蹌著朝他走了幾步。
卻因為沒看清地上的石階,剛邁出腿就被絆倒,身子一歪,往前倒去。
莫遲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撈住,杜曇晝整個人就撲進他懷裡,將他抱了個滿懷。
酒氣薰染下,那股幽靜的蘭香變了味道,散發出馥郁的淳烈氣味。
這股光聞到就讓人不自覺耳熱的香氣,從四面八方將莫遲包裹。
莫遲的臉貼在杜曇晝胸口,有那麼一個剎那,他連自己身處何處都忘了。
周身的舊傷帶來的疼痛於頃刻間消散,血腥的過往亦如鏡花水月,似隔岸煙火,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眼前只有杜曇晝那雙含笑望著他的眼睛,才是唯一的真實。
內侍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傳來,喚回了莫遲的神志。
內侍對管家道:「這是陛下賜的菜,替杜大人收下吧,咱家還要回宮向陛下復命呢。」
管家趕忙接過,遞給小廝,又從袖管里摸出幾個銀錠,恭敬地遞給內侍。
內侍默默收下,也不說話,只朝他微微一笑,便上了馬車,在禁衛的護送下,返回宮中。
莫遲只覺得鋪天蓋地都是酒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扶著杜曇晝嘀咕道:「既然不會喝,還喝這麼多做什麼?」
酒醉中的杜曇晝好像聽懂了似的,慢慢偏過頭,湊到他頸間。
溫熱的呼吸夾在著酒意,灑在莫遲的皮膚上,他身體一僵,卻聽杜曇晝輕輕啟口:「不裝得醉一點,怎麼回來陪你過年?」
莫遲陡然看去,只見杜曇晝神色清明,眸中沒有半點醉意。
見莫遲看過來,還故意對他彎起眼睛一笑:「如何?我的演技不賴吧?」